“我们单独聊聊你的画,”大师说着,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别害怕。”
瞿深含糊地“哦”了一声。
大师的家也是不同凡响,一座独栋小别墅,层高非常之高,简直是匪夷所思的高度,进去之后摆着各种各样的乐器,钢琴、架子鼓、萨克斯、还有成列的吉他和贝斯。
带着瞿深先参观了一下,大师也不急着谈事,先拿了酒。
“我不太能喝。”瞿深赶紧拒绝。
“没关系,晚上可以睡这里,”大师轻描淡写,已经给他倒了一杯,“你平常不喝酒?”
“很少喝。”
“那就是还不了解酒的迷人在哪里。那我先教你一点品酒的知识。”大师笑眯眯地道。
大师藏酒丰富,一一拿出来给瞿深介绍,又让他都尝尝。等瞿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醉得全身发红,头疼难忍。
“我真的一点也不能再尝了,喝了太多了。”瞿深软软地道。
“喝多一点没事,让我看看你醉了之后是什么样子,”大佬眉梢眼角都带着点挑逗意味的笑,“把你内里的一切都放出来。”
他轻轻地勾着瞿深的下颏。
“你眼睛里明明什么都有,外表却都还这么空白。”
瞿深全身都绷紧了,大脑里一片茫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躲开觉得不自在,躲开又觉得尴尬。
大师微微笑了笑,抚了抚他的头发,起身去开了音响。
缓慢的音调逐渐在房间里升起,大师打开了电脑,开始说正事。
“你想要什么样的效果?”瞿深从一种不安到另一种不安,“我不确定我一定可以做得到。”
大师伸出手指压在他嘴唇上。
瞿深安静了。
“什么都不需要确定,也没有什么我想要的效果,这场演唱会就是为你开的,一切的歌都是为你唱的,你希望它是什么样子?无论你希望它是什么样子,我都可以让它成为那个样子。”大师说完才收了手。
“什么样都可以?”瞿深一脸诧异。
“什么样都可以。”大师肯定地道。
瞿深还是非常动摇,道:“我觉得我想不出来。”
“慢慢想,想到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什么都想不到也无所谓。”大师往后坐了坐。
瞿深脑子里纷纷乱乱,加上酒力,慢慢有些坐不住,他站起身来,往旁边走了几步,就觉得腿脚发软,跌了下去。
房间里灯光幽暗,看着高高的天花板仿佛看着天空,瞿深很疲惫地长长叹了口气,四肢摊平地躺倒在地板上。静谧的歌声还在耳旁萦绕,瞿深躺着躺着,睡着了。
大师把他从地板上抱起来,轻轻放到沙发上,灯也不关,音乐也不停,自己独自坐在旁边小酌。
一生也就这么长吧,仿佛在梦里掉落的过程。明明那么短暂,却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
先做个好梦,再去创造生活。这样也是很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瞿深体重应该不过百……细思极恐……
第26章 朦胧
半梦半醒,瞿深睁开眼睛,看到了遥远的深幽的天空。
仿佛有人点了一支烟,烟丝缕缕,在黑夜中升腾、缠绕、消散。
瞿深静静地看着烟丝的拂动,心底是沉甸甸的宁静。
这是他熟悉的世界,无法回忆的世界,想要展现然而永远难以描绘。沉重得让他苦痛,又宁静得让他陶醉。这里像是他的家园,却迟迟不能回归。这里像是留驻着他最深刻的痴恋,他却从来看不清爱人的身体和容颜。
如果能把这个世界画出来,如果能画出来的话,了无遗憾。
大师的团队很快发现,喝酒是和人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此言不虚。
瞿深这么个裹着好几层蛋壳的小鸡仔儿,一来二去,三来四去,总是跟人熟悉不起来。但是什么也不管,带他喝顿酒,就好了。他一喝就倒,一沾酒就变得又软又糯,眼睛亮亮的,会一直微笑,双颊微红,好像明明很喜欢眼前的一切,又忍不住在害羞。
沾了酒他也会有轻微的兴奋,会很愿意做任何尝试,甚至包括他清醒时坚决不从的跳舞。
兴奋的状态下,他学东西也很快,平时看着文文静静像是四肢不协调的类型,喝醉了有些摇摇晃晃,可是跟着扭起来,带着一点朦胧醉眼,干干净净的,却很煽情。
大师也最爱在他微醉的时候带他打鼓,就爱看他醉得神情迷茫,打起鼓来眼神却很专注的样子。
瞿深自己最新的爱好却是能躺着绝不坐着。
喝醉了是这样,甚至清醒的时候,他也会躺在沙发或者桌子上,枕着手臂,静静地出神。
大师的团队始终带着一点烟火缭绕,却也一直有着沉梦的味道,看着他们拨动琴弦,听着他们的嗓音,瞿深的心都会非常宁静。即使是再嘈杂的配器,也都带着夜晚里的醉意,让人陶陶然,仿佛被夜风吹着。
瞿深在画室的画画的时候,也开始经常地走神,原先手头上在画的作品先后都搁下了,脑子里一直萦绕着在大师那里听的歌,开始忍不住去涂一些抽象的东西。
纯白之中开出的钢铁色泽的花,黑色的背景下绵连的细密如丝的弦线,深蓝色的星河之下粼粼的水光,漫天飘浮仿佛吹散的蒲公英一样的灯火,白的窗框黑的夜幕还有一轮被切割破碎的月亮。
一张一张的,画起来都很简单,瞿深涂完了也不在乎,随手带给大师,就送给他了,从不敢提舞台该怎么样的话。
到了开始现场彩排的日子,大师也叫瞿深去。瞿深非常有心理障碍,在画室拖拖拉拉,直到半夜,打电话想跟大师说太晚了不去了,大师却提出要去接他。瞿深不得已,只好来到现场,刚进场,就被人笑着推上舞台。片刻,大师也来到舞台上。瞿深正要跟他打招呼,整个舞台从背景到地板刷一下成了白色。一朵尖锐的金属灰的花朵,从舞台背景缓缓绽放。乐队在这时默契地奏响了音符。
瞿深终于认出来那是他自己的画,在舞台背景屏幕上做出了3D的效果,仿佛伸出手指就会被花朵的锋锐处划破。
大师一直歪头看着瞿深,而瞿深想要说点什么,却无法组织语言,窘迫地抹了一下嘴唇,低头拼命地想,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再抬头去看,那朵灰色的花还在缓缓旋转。尽管那是自己的画,瞿深却在这时候才感觉到冲击和震撼,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的作品里做出来的效果。
“画得真好。”大师在他耳边道。
舞台转暗,一概变成了黑色,一束细密如丝的白色光束像闪电一样划过。瞿深仰起脸来,就看到顶棚光束的操作,无数道琴弦般的光束,仿佛彗星一样滑向空旷场地的每个方向,瞿深看得有些痴迷,不知不觉又坐了下来,仰躺在舞台上,看着他的画在半空中被赋予了生命。
在人生中的第一次,瞿深踏踏实实地感觉到,自己的画这么符合梦境,已经足以让自己沉醉。
瞿深闭上了眼睛。
大师独特的声线从舞台上划过,瞿深再睁开眼睛时,就看到舞台半空中星散零落地漂浮着一豆一豆温柔的灯火,缓缓地撒向舞台。大师唱着一首清淡安静的歌,走过来俯身看着瞿深。在歌词的间隙里,大师问:“感觉好吗?”
瞿深笑着伸开手臂,道:“我都要飞起来了。”
“没问题。”大师握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带着他上了升降架,在半空中缓缓地走了一个半圆。在点点灯火之中,瞿深真的觉得做了一个特别清晰的梦,只是有点别扭地觉得大师简直像是在把他当小女生哄。
从升降机上下来的时候,大师还牵着他,一直把歌唱完了,关了话筒,道:“别不好意思啊,都是你自己画的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是你们效果做得好,跟我没有太大关系。”瞿深道。
“创意是你的。”大师回了一句,又走开去调度了。
乐队又换了一首曲子演奏,大师也走了回来,站在瞿深旁边,掐着腰看效果。瞿深始终微微低着头。大师在他面前指了一下,让他抬头看。整个现场的上空出现了深蓝色的夜幕,还有朦胧的星河,轻盈浮动。
尽管瞿深满心疑惑,此刻也不禁出神。其实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夜空,画里的只是想象,或者是梦境里的记忆。这样真实而恢弘地在面前铺陈开来,瞿深心里还是有所触动。
大师又拍了拍他的后颈,他低下头来,发现舞台已是粼粼波纹,自己仿佛站立在水面。
“太漂亮了,”大师在旁笑道,“教人怎么不爱你。”
“其实都是很简单的画,”瞿深还没来得及出神,被大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小学生都可以画得出来。”
“别谦虚,”大师道,“做得好,让别人想夸你,你就得让人夸。你要做这一行,就得有这样的底气。”
瞿深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
大师摸了摸他的头发,一脸无奈,道:“你简直像个童话里的小公主,落魄过的灰姑娘,不能碰的豌豆公主,就算给你水晶鞋南瓜车,金枝玉叶地供着你,你也能被一颗豆子硌着。”
“谁是小公主!”瞿深终于忍不住甩出一句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