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劭一阵无奈,只得看着他,“就一会儿,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陈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今天的温劭太不一样,也不知道他究竟存的什么心思,如若之前温劭对他恶语相向他还知道怎么办,但现在他换了副表情,陈烨的厌烦就像是捶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白白使劲。
他点了下头,皱眉道,“走吧。”
温劭带他走到自己的车旁,出了门之后才发现他穿的有些少,换季很容易让人生病,而陈烨只穿了一件衬衫。
他打开车门,从里面拎出来一个食盒递给陈烨,陈烨完全地愣住,他问,“什么?”
停车的地方灯光昏浊,离了海棠城较远的距离,依稀有几盏光线映照温劭的面庞,却使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温劭偏开目光,像是所有的孤勇都在刚才消耗殆尽,现在只能盯着一个模糊的存在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最近几年有没有变过口味……”他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措辞,顿了一下干脆换了个简单的,“生日快乐,你收下也好扔掉也好,我只想给你过个生日。”
他想说我们在一起那段时间我没给你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甚至都没记得过你的生日,但话到口边却又咽了回去,陈烨之前告诉过他没了就是没了,温劭想,人总得向前看,他也不愿再追忆过去,但至少,他请求生活可以给他一个和解的机会。
温劭对自己说,他只是想要一次救赎,无论是对谁,因为他撑不下去了。
有时候溃不成军只是在一瞬间,对于温劭来说确实如此。
纪伯伦说过,从来,爱不知道自己的深度,直到别离的时刻。
温劭不知自己何时读到的话,却在那晚和陈烨分别以后突然跳在脑海,挥之不去。
重逢以后,每次和陈烨见面都如同一场自我折磨的酷刑,有时候越要装作不在意,越是深陷其中,如若说之前他还能若无其事,是因为还没有遇到陈烨,他可以心安理得地维持生活表面的平静,告诉自己那段往事他已经忘记了,告诉自己他已经忘记了爱过那么一个人。
可重逢以后,他外表的平静就像是一面光滑的镜子,每天承受着来自陈烨这两个字的重重敲击,最后,镜子碎了,温劭并没有感到愤怒,他只是觉得哀伤,和无言的痛楚。
他终于还是要面对自己的内心,他终于还是支撑不下去了。
陈烨的手僵在那里,他一时有些大脑短路,像是听不明白温劭的意思,又像是努力去回忆今天是几号。
他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却怎么也想不到,温劭会记得。
“你怎么……”他想问你怎么会记得我的生日,但不知怎么话到半截却又止住。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他像是有些冷,鼻子冻得微红,面庞倒是消瘦了不少,瘦下来的样子却显得眉宇蔚然,眼睛深邃,更加英挺分明。
这和他记忆里的男人倒是一下子重合了不少。
他想起当年温劭也有这般瘦,不论何时总是皱着眉,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陈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个人,还是一往情深,明明温劭不是他中意的类型。
现在重新回望,他也只觉得迷惘,也许爱这个字是说不清的,你只能去感受,而终其一生无法弄明白。
陈烨不想拒绝得太矫情,犹豫了下便接过食盒,温劭眉眼一舒,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看着他道,“生日快乐。”
陈烨不自然地点了下头,说,“谢谢。”
“你要有事的话,可以……”温劭觉得两人之间忽然有些无言的尴尬,留恋地看了他一眼便道,“我也要走了。”
陈烨嗯了一声,当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霜降一过,接着就是立冬的日子,温劭看着陈烨越走越远,一盏昏黄的路灯始终寻着他的影子,像是一幅白描,一笔一划,皆是勾勒在心底。
温劭不清楚陈烨有没有吃那碗长寿面,多半是随之丢弃,但明明想到这个结果,他还是想在生日那天亲手给陈烨煮一碗面。
他告诉重光,他没法忘记他,其实在很早时候,第一次重逢时,陈烨狼狈地坐在地上眯眼看他时,他就已经沦陷了。
因为不曾忘记过,那段感情只是被他搁置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不敢拾起,以至于时隔多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看不见本来的面目,并不等于不存在。
他不知道以后会是怎样的结果,但他不愿再违背自己,不愿再以伤害陈烨的方式来换取一时的安然。
只要是周末,温劭一睁开眼基本就是中午了,最近两天他都没什么精神,每天和鼻炎斗争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都是待在家里看电视,百无聊赖,哪里也不想去。
秦卿打电话让他回家一趟他都懒得动,抽了张纸摁住鼻子使劲吹了下,才开口问,“有事?”
“阿姨今天不在家,我公司临时有事,想让你带昕昕一个下午。”
温劭揉了揉发红的鼻子,说着,“行吧,我这就过来。”
随便找了件外衣套上就出门了,温劭想起温昕喜欢吃蛋挞,打算顺路给她买一盒,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买到后正要离开,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车缓缓停在门口。
陈烨穿着风衣戴着墨镜从车上下来。
太阳有气无力地悬在天上,偶尔散发余热,大多时间却只是虚有其表,并没有发挥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温劭只是随便套了个外套,此时又刚从温热的房子里出来,被冷风一吹,敏感性地开始打喷嚏。
陈烨慢慢走过去,淡淡问了句,“怎么在这儿?”
“给温昕买的,她喜欢吃这家的蛋挞,”好不容易不打喷嚏了,温劭鼻尖都是红红的,他看着陈烨,“你也买蛋糕?”
陈烨嗯了一声,抽了一支烟示意温劭,温劭摇头,他便自己咬在嘴里,在鸽灰似的光景里笼着一簇小火,皱眉去点。
温劭拎着蛋挞的手忽然动了一下,手心发烫。
他移开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说着,“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又开始后悔,想着应该多找些话题和陈烨聊上几句,不该这么快就结束。
他那么想见他。
见到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劭觉得自己像是一时间把岁数都过回去了,明确了心意后再次见到陈烨便少了针锋相对,但好像之前的刻薄都一一转化成了生涩,温劭忽然不太明白该用怎样的方式和陈烨相处,没了爱情,没了恨意,那他们之间,还剩下些什么?
漠然吗?那是他最不愿意想象的关系,却是对彼此都适合的方式。
看到陈烨扔掉抽了半支的雪茄拢着风衣推门进去,温劭苦笑,忽然之间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第五十三章
回到大院秦卿刚好出门,看到温劭便笑着瞪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接我电话时候还没起床。”
“没,起了,”温劭指了指拎着的蛋挞,“去给昕昕买蛋糕了。”
“我才刚刚给她喂了板蓝根冲剂你又给她买这些高热量的东西,”秦卿无奈地叹气,一面从包里找车钥匙一面叮嘱他道,“少给她吃一些,只能吃一个听到没?她爷爷天天给她吃饼干,这都咳嗽多少天了……”
多么可爱聪慧的女人一旦做了母亲都不自觉变成了唠叨妇女,特别是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平日里在外面多么精干,回到家立刻化身唐僧喋喋不休模式,温劭笑着应了她一声,说,“快加班去了,我有分寸。”
“你还有分寸?你看看你穿那个衣服,皱成那样还穿出来也不闲丢人,怪不得快三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待会儿脱下来我回来给你熨熨。”
温劭听得头大,想不到秦卿也有这么聒噪的时候,连忙关上门隔绝一切声响。
陪着温昕在楼上打了会儿游戏她就开始吵闹着要吃蛋挞,温劭按住她的头不让她去碰盒子,“你妈说只给你吃一个,一个听到没?”
温昕被她按住头不高兴地道,“待会儿我告诉爷爷你欺负我。”
“哟,这么小就知道告状,谁教你的?”温劭干脆把她圈在怀里困住,忽然想起叫破喉咙那个梗,觉得不该和小孩玩这么流氓的游戏,便换了一个,“来挣脱我啊,挣脱了小叔就给你吃两个。”
温昕虽然是女孩,但力气却很大,从小就跟着大院里一群男生调皮捣蛋,爬高上天的,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现在听温劭这么说了,当真使了气力就要挣脱他,怎么可能会成功?
却想不到她除了用蛮力还外加踹打咬,温劭疼得松手,小孩如愿获得了吃两个蛋挞的资格,高兴得朝他龇牙。
“温昕,你这一招跟谁学的?”温劭看着拇指处一个清晰的压印,哭笑不得。
“我赢了小叔,我要吃两个。”
“好好好,”温劭弹了下她的脑袋,递了一个蛋挞给她,“一个一个吃,慢点。”
“小叔,你见过我舅舅吗?”温昕此刻终于如愿以偿,满足地坐在温劭旁边,一面吃蛋挞一面和他闲聊起来,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