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和周放相视一笑,周放轻叹道:“刚才那段路要是骑慢那就得推着走,一条街要走半个小时,所以还不如直接冲刺。”
“行了,慢点吧,注意安全。”温婷打断了周放,转身坐上林微的车子。
“知道了,女王陛下。”周放做了个鞠躬的姿势,逗得林微和温婷都笑了起来。
端木宁看着很有默契的三人,始终觉得,自己无法融入他们。周放对林微和温婷的态度,让他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别扭。
于是轻轻皱了皱眉,抓紧了周放的衣角。
温婷的家距离学校最近,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温婷下了车站在旁边,客气道:“谢谢林微。”
周放坏笑:“怎么谢啊?要不……亲亲脸蛋?”
被温婷和林微齐齐白了一眼。
一辆车突然经过,刺目的车灯照出一个人的身影,只见那人不急不慢朝巷子走着,穿着的白色风衣在雨夜里格外醒目。
温婷皱皱眉,“又是他,下雨都不带伞。”
周放笑道:“心疼了就送去给他啊。”
温婷叹口气:“周放,你说话可以再讨人厌一点吗?”
周放继续笑:“可以啊,你不就是芳心为那个萧凡动了动吗,心动了还不敢行动。”
温婷气得瞪了他一眼,回头走了。
林微看着温婷的背影,轻笑着叹了口气,“唉,你老是拔老虎毛,把老虎给惹毛了。”说完便跟端木宁挥手再见,无视周放,自顾自骑着车往另一条路走去。
端木宁坐在后面,轻声问道:“你刚说的萧凡,是谁?”
“你刚来仁川中学不知道啊,萧凡是林微最强的竞争对手,那孩子别扭的很,每次都想拿第一,我看他可累了。”
端木宁思虑片刻,恍然道:“名字很熟悉,是高一成绩排行榜上,比林微差两分的那位吗?”
周放点头:“没错,就是他了。他很严肃很认真,每次都考高分,不像我啊,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所以成绩很烂。”
“是吗?”
“嗯,数学考不及格,语文作文拿过零分。”周放说起来,还一副自豪的口气,“我就会写点东西,酸秀才一只。厌恶如同八股文一般的八百字作文……更厌恶如同火星语一般的数学公式。”
端木宁轻轻笑了起来,“要不要我教你?”
周放一愣,随即咧嘴坏笑起来,扭头凑到端木宁耳边,低声道:“小孩子,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吧?我比你高好几个年级,我再不济也轮不到你教吧?还是……想找借口接近我呀?”
见端木宁皱眉不说话了,周放便笑了一声,脚一撑地,继续往前骑去。
第5章 娶老婆的聘礼
还有一段路就是周放家,端木宁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周放低声问:“你家在哪,我送你到门口吧。”
“嗯,就在这停。”
周放皱眉:“那怎么行?这么大雨你自己回去?”
“没事,我家就在附近。”
“那好吧,我在前面公车站那里放你下来,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点。”
“谢谢。”
端木宁说话依旧很客气,周放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干嘛这么生疏啊,我们小时候不是一起玩的吗?”
端木宁心道,小时候被你玩弄的孩子太多了,我是你根本不记得的之一而已。
脸上却挤出了一个笑容:“不是生疏,我说话就这样。”
周放笑笑:“那倒是,你声音几乎没有温度,我总觉得你是冰窖里长大的。”
把车子停了下来,周放帮端木宁理了理雨衣,打了个拜拜的手势,便继续往前疯狂飙车。
端木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蒙蒙雨雾中。
良久之后,才轻轻翘起嘴角,苦笑着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其实家早就到了,自己却不知为何,抓着他的衣服,忘了时间,甚至不愿意从车上下来。
现在惨了,又得走回头路。
进门的时候,在玄关处脱下了雨衣,管家体贴地给端木宁递了一条毛巾过来。
“少爷,夫人在楼上等你。”
端木宁点了点头,接过毛巾擦了擦发尖的雨水,把雨衣递了过去。
“这是?”
“朋友的,钟叔帮忙晾一下,我明天还他。”
“好的。”
大大的屋子,在雨夜里倍显冷清。
上楼的时候,踢踏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回荡着,端木宁总觉得,这个地方更适合拍摄恐怖片,而不是给人住。
轻轻叩了叩楼上的门,然后自顾自地推开来,走了进去。
窗前站着的女人,栗色的大卷发搭在肩膀上,穿着简单的睡衣,露出雪白消瘦的手臂。手指夹着烟,点点火星格外鲜明。
端木宁皱了皱眉,唤了一声:“妈。”
女人回过头来,直直盯着端木宁,声音冷冷的:“你回来了?”
“嗯。”
“这么大雨,你打电话来不让钟叔去接,是谁送你回来的?”
“同学。”端木宁简单回答,不想多说。
女人扔掉了燃尽的烟头,轻轻叹了口气,“宁愿坐自行车也不让人接?”
端木宁沉默。
“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行了,去洗个澡快些睡吧,我要到外地几天,你自己照顾自己。”
说完,又抽出一支烟来点上。
端木宁顿了顿,这才轻声道:“妈,我报名了这次的奥赛,想请个家教辅导一下数学。”
女人吐出一团烟雾,淡淡道:“自己决定吧。”
端木宁点了点头,退出去之后,轻轻关上房门,想了想又推开来,轻声道:“妈妈少吸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女人似乎有些震惊,夹着香烟的手指有些颤抖。端木宁轻轻笑了笑,关上了门。
回到卧室,坐在书桌前,拿起桌上的照片。
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
所谓的全家福照片,懂事之后才知道,那上面的男人,是继父。
而亲生父亲,一直都没有记忆。
后来,连继父都跟母亲离婚了。
跟着母亲生活了这么多年,辗转奔波,母子之间算是相依为命,却依旧没什么共同话题。哪怕天冷的时候,说一声多加点衣服,都觉得尴尬。
或许是两人骨子里都太过淡漠的缘故?所谓的血浓于水的亲情,丝毫都体会不到。
端木宁轻轻笑了笑,目光一转,看到笔筒里那只醒目的棒棒糖。
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糖纸都有些褪色,里面包着的……泥巴,也干成一团,甚至缺了个大大的口子。
周放啊……
小时候,很多孩子们骂他大坏蛋,他总是骗孩子们吃泥巴,吃生鸡蛋,吃树叶,没让大家吃粪便,算是他还有点儿良心。
这只棒棒糖应该是搬走的那年,周放说要娶自己当压寨夫人的时候,送的“聘礼”。
端木宁把棒棒糖握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又塞了回去。
那时候已经五岁了,关于周放的事情其实一直都记得。
并不是自己记忆有多好,只是,一直被关在房间里背唐诗的单调而寂寞的童年中,周放是最鲜明,也最值得怀念的记忆。
所以才会那么深刻地记得,才会那么执着地,刻意去记着。
小时候小区里孩子很多,陪自己玩的却只有周放一个,林微也不过是周放的跟屁虫。
虽然跟他在一起是被玩弄居多,可那时候的智商,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玩弄了,被卖了还帮他数钱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他乐此不疲,自己似乎也心甘情愿。
“周放是坏人,不要跟他玩。”
小孩子们都这样说,一边说一边扔泥巴。
端木宁每次都跟他们吵得脸红,林微也不帮他,只是把他拉到角落里,语重心长状:“小宁你别跟他们争,他们不懂事!不要跟不懂事的孩子说话!”
端木宁点头,跟林微一起默念,周放是好人。
于是心情便好了起来。
现在想来,虽然小时候被他骗了那么多次,哄了那么多回,生鸡蛋也吃过,泥巴也抓过。
可是,他还是有点好处的。
寂寞的童年,有他在,整个小区都变得热闹起来,被人欺负了也可以找他报仇。
他虽然会骗小孩们,却在孩子们哭的时候抱起来乱亲一通,用糖纸包一团泥巴送来当礼物。
他还教大家写字。
那时候,小区里只有他一个人上学,其他的孩子都没到年龄,于是周放每次放学回来,就特别自豪地给大家炫耀他学会的生字。
树荫下,周放握住粉笔一笔一划地写着。
“木头加木头就是林,所以啊,林微你就是两块木头。”
“宝盖头,加一个丁字,就是宁,小宁的宁,圆圆的,很好看吧?”
“你们不知道什么叫宝盖头吧,反正你记得怎么写就好,记得啊。”
“温婷……那两个字太难看了,我不想写。”
周放说话的时候总是很臭屁的样子,好像他什么都懂,好像他自己就是个移动的活字典。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种装酷的表情,至今还记忆犹新。
写出来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当时觉得好神奇,暗地里还崇拜着他。
于是回家的时候,拉着妈妈的衣角,兴奋地说
“妈妈,你给我生个哥哥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