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玉清他妈气的要趴在窗台上对着跑下去的儿子骂街,被老太太一挥手招了回来,秋玉清这回是被全家人记恨上了。原本他们就村,知识面窄的不得了,心里总有个先入为主的观念,秋玉清撞车的事情是他自己和家里报备的,解决方式也是他自己出的,秋老太太怎么可能会知道原来公司的总经理也不能随便用钱!?用了还要坐牢!?这全是给小孙子闹出来的灾祸!
坐牢在她看来,是比死还要吃苦头的事情,秋老太太年轻时和丈夫一起被批斗过,那时候就跪着煤渣被关在村子里的一件破牛棚里,日日有人来围观,那就是“坐牢”了。地上只扑干草,睡不好觉,还有人会拿牛粪来砸头……
一想到长孙现如今正在牢里全无尊严地吃苦,老太太气的眼睛都阖不上,后半夜醒来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落,常常哭湿了几条枕巾也不见好,一夜到天明的那段时间,她就在心中念佛、忏悔,才不至于心凉孤寂。
孙儿还等着她来救,她无论如何倒不下。虽然心中疼痛,但秋老太太的求生意志却强的很,心里那一股执念吊着,非要她消除了罪孽才能去不可。
秋家人固执啊……不止是秋白桦固执地要偿还恩情,秋家其他人何尝不是这样呢?
秋玉清撒丫子跑的飞快,他捂紧了怀里的户口本,摸了摸身上没带多少钱,只能坐着公交车到郊区监狱。
秋白桦垂着眼睛被叫出来和家人见面,他倒是挺期待的,毕竟关在里面那么多天,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枯燥的生活,但抬起眼,却惊讶的发现来探视他的竟然是秋玉清!
秋玉清从事发之后从来没有来看过他,秋白桦对他心中竟然有隐隐的怨恨,但这其中,也夹杂着些许对他期望的希翼,毕竟能来看他,也算是这个表弟有了好的转变。
拿起听筒的瞬间,秋白桦听到玻璃那一边秋玉清怨恨地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冷笑:“你到底有哪里好?”
“什么?”秋白桦怔了怔,才发现秋玉清表情的不对,不由地有些担忧,“玉清,你怎……”
“我问你有哪里好!!!”秋玉清再也忍不住爆发般歇斯底里地大骂,“凭什么从小到大都是你拿最好的东西!?凭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说你好!?你学习成绩好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上又不是成绩说了算!?他们一个个都为了你的事情出钱是,谁来想过我?你现在不一样成绩好得不得了,可惜要蹲班房!你都蹲班房了!他们还是怨恨我!秋家全是王八蛋!!!”
秋白桦怔怔的听着他的骂声,眼神有点呆滞:“……玉清……?”
秋玉清的骂声就像惊雷一样在他脑中炸开,后背的毛孔瞬间都竖立了起来,就连脚底都僵冷地失去知觉,他脑子里只回荡着秋玉清的那句话——“蹲班房?”
“蹲班房?”秋白桦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声拂在自己的心尖上,凉得刺骨,“我蹲班房?是为了谁蹲班房?”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对他足够好,好到违背了道义的事情也做了那么多,毕竟是血缘亲人,虽然落得如今这个下场,秋白桦心中怨恨自己不识好歹不知廉耻,却从来没有迁怒过秋玉清。
虽然,他间接地导致了秋白桦落到如今这样狼狈的地步,可秋白桦总想着,欠了秋玉清他妈那样多的恩情,用五年来还是否也够了?扯平了吧?毕竟是亲人,真能有隔夜仇么?
但他从未想过,秋玉清竟然是这样……这样想的……
“你是故意的?”秋白桦脑子猛然跳出一个让他自己也无法接受的答案,这太不可思议了……这怎么可能……
秋玉清冷飕飕地咧开一嘴白牙笑的惨然:“那又怎么样呢?我挖了坑,可你是心甘情愿往里跳的……你从里面出啦,还能剩下什么?我妈她把你当儿子似的,她去卖血,我们一家吃窝头吃糕,你在国外花天酒地?凭什么?我欠你的么?我连学也上不完……我欠你的么!!!”
秋玉清本身长得清俊,但一脸狰狞的恨意全然掩盖住他清秀的外貌,显得凶神恶煞扭曲不已。他眼底满是大仇得报的痛快,但更深的则是抹不开的怨。
秋白桦哆嗦了一阵,忽然笑了:“秋玉清,你期末考有一次超过三十分么?中考的时候你全部加在一起没有一百五,是我妈用我爸的保险来让你买进市一中的吧?秋玉清,你自己是个蠢货,谁也不欠谁的。”
秋玉清咬牙一拳擂在台面上,开口还未说什么,就看到秋白桦带着手铐的纤瘦胳膊立起来,脸埋在了手掌里,浑身颤抖着开始发出低沉的笑声,一抹清淡的水痕从手臂蜿蜒而下,在肘部的桌面上摊开……
秋玉清眼角扫到那抹水渍,猛然间呼吸困难,眼冒金星,他冲动站起却又狼狈地摔在椅子上,只能呆呆地看着玻璃那一端笑的越发狂放的秋白桦。
这边的奇怪动静早就惊动了狱警,两个警服男人走上前一左一右地站在秋白桦两侧,并提醒道:“差不多了,家属还有什么要说的?”
秋玉清却失了语,原本一肚子的怨气竟然一个字也吐不出,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发出声音的扬声器。
“没有了……”本正该笑的秋白桦却忽然沉静的出声,声音一如往昔在公司生杀予夺时的冷静磁性,这会儿话中却充满了让人难以承受的嘲讽。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回去吧,我还要背守则。”
他说着毫不留恋的站起身来,身长玉立,虽然身着囚服,却丝毫不减风采,眼神熠熠生辉带着一丝水气,眸光闪动间已然漫不经心地转开,嘴里悠悠的叹息:“我真是个傻子……真是个傻子……这样也好,谁也不欠谁的了,你们以后谁也不用来看我,我对不起的人从头到尾只有那一个了。”
他心中刀绞一般地疼,却意外地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
秋玉清看着他依然挺如青松的背影,好半响没能转开视线,原本该大快的心情更是没有如同想象中那个如意。
莫名的,心里有一股悔,涌上他的心头脑内,搅得他从这一刻开始就不得安宁。
第80章
原本这一切应该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在蒋梦麟的掌握之中进行,哪知道七月末,就忽然从西北传来消息,说宋清虚所在的那个团进山寻找地下水源,一连一个月余没有传回来一点消息。
彼时的蒋梦麟刚刚在g省安定下来,还在跟随着一群地质工程师们勘测最适合用于开发的路段,除了白马街附近的那一条长街外,另有两处地方,蒋梦麟觉得很有开发潜力。
一处是位于g省沿海的一处镇子,虽然说是镇子,但占地面积比起一个普通的县城却小不了多少,由于距离g省码头无比相近,很久之前那里就开通了沿海贸易,积累下了无数的资产,外贸商业链更是成熟无比,每年的财政收入比起商贸发达的某些二线城市只多不少。二是同在g省的另一处镇子,专营灯具批发,乃至于一整个镇子抬眼看去全是富丽堂皇的灯具生意,在很久之后,更是会被尊称为天下第一灯具市场的名号。
蒋梦麟是很愿意在这些批发地动工的,这些需要门面来经营的地方租金和房价都不是别的地方比得上的,商户们因为地理原因日进斗金也很少会因为琐碎的管理费和商场闹出难堪,这些人精们家财万贯,在社会里摸爬滚打了多少年,早已经炼出了一身的油滑,也不会像普通商户那样拎不清难搞定,这些人往往是最惧怕强权威力的了。
其次,也是一个不太重要的原因,这些镇子上的政府部门比城里的好打发多了,他们胃口也小,随便从牙缝里抠出一点残渣就能把他们喂地无比满足,虽然寰球一贯有白家做后台,但政治立场这种东西,还是能单纯一点就单纯一点比较好。
蒋梦麟还是很担心的,毕竟宋清虚才刚刚和他确定下关系,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置之不理,在几次试图联系都失败之后,蒋梦麟打算放下g省正在开展的工作先到西部去看一看情况,却被帝都的一则电话给制止了,赵宝他爹信誓旦旦地和蒋梦麟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了大篓子,因为赵宝是和宋清虚同在一个团里被派遣出去的,老爷子急着要让儿子接触到权力核心,那自然就要想方设法的给儿子立功升官,老子都不着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赵老爹也没有和蒋梦麟讲清楚,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方便让人知道的隐秘。
反正跟着他们走一定有肉吃,前世那么多年没听说过中央军方领导去了儿子的,赵宝既然没出事,宋清虚能力比赵宝高出几百个段数,还能不如他了?
吴革命是个很知情趣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个名字,蒋梦麟几乎都猜不出他是个苗红根正红军家庭里出身的人。
吴革命其实说倒霉也挺倒霉,说好运也挺好运的,他爹妈都是跟着老爷子打江山过来的,特别是他父亲,曾和朱德元帅同在战场离过功,是个有头脑有勇有谋的机智人物!他母亲则更牛,在部队后勤担任医疗队队长,曾经照顾过一个很有威名的老元帅,甚至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那元帅夸奖过!照理说这样的人家,生出来的孩子早该早早的在帝都守成了,吴革命现在这样官位也不冤枉,但事实却从没有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