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年间 (森理一)

　　「你和冬生他们是认识的啊？怎么样，伤得不严重吧？」
　　「我没事，谢谢梁老师关心。」
　　换上一如既往地笑颜，关桐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点。
　　「没事就好，你，」
　　「我差不多要回去了！木男，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我晚点电话给你。」
　　打断德秋的话，关桐又转向靠在塑料椅背上的木男。
　　「好。」
　　木男准备站起身，关桐伸手按住他的左肩。
　　「我先走了。」
　　回过头对看着这一幕的三个人又笑了笑，关桐这才往医院大门那边走过去。冬生收回视线，现在才有机会坐下来好好看看木男的胳膊。
　　「没事的。」
　　知道冬生在担心，木男把手臂慢慢抬起。
　　「你看，能动。」
　　「嗯... ...我送你回去。」
　　「好。」
　　冬生转过头，有些抱歉地看着德秋和芥舟。
　　「对不起，让你们也担心了还跑了一趟，我现在送他回家，芥舟，下午我们是先在事务所见面还是直接去那边？」
　　「你不用担心这个，我等下来接你。你们午饭怎么办？」
　　「没事，我会做一点。」
　　「好，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德秋瞟了眼一直保持微笑的芥舟，又看了眼木男，对方完全没有搭理芥舟的意思，德秋于是稍微弯下腰：
　　「冬生，他最近最好多吃点肉啊鸡蛋什么的，水果也是。」
　　冬生很听话地对德秋点点头，德秋笑了起来。
　　「好了，我们先走了，你们也快点回去休息吧。」
　　走出医院的时候，芥舟站在来往的人群当中伸了个懒腰。
　　「德秋，中午吃什么？」
　　「你来决定。」
　　「嗯，可惜冬生的朋友肯定不喜欢去别人家，不然可以叫过来一起吃。」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客了？」
　　德秋觉得有些好笑。
　　受伤的那个年轻人，一定就是芥舟之前说的差点争起来的人了。虽然和冬生才刚刚见面，德秋也看出来芥舟和冬生之间基本上是吵不起来的。而且很有可能芥舟故意说的一些话，冬生都不会按照芥舟的思路去给出反应。这大概就是芥舟觉得冬生有趣的地方。
　　不过如果仅仅只是这一点的话，德秋相信芥舟不会表现出那些连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反常之处。
　　「说起来，德秋认识那个孩子吗？」
　　「认识。」
　　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德秋就被芥舟搂住肩膀。
　　「看起来好像有故事。」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这些事了？」
　　「冬生是我带着的，我有必要了解他周围的人。」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习惯。忍住笑，德秋又说，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把他当小孩子比较好。」
　　「哦？」
　　「没记错的话，他已经快要30岁了。」
　　看到芥舟并没有惊讶，德秋勾起嘴角。
　　「怎么？你知道？」
　　「今天第一次听你说，不过，」
　　芥舟打开停在面前的出租车后车门。
　　「之前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就解释得通了。」
　　德秋跟着芥舟坐了进去，对司机说了目的地以后，芥舟看着德秋。
　　「... ...他笑得太像个孩子了。」

　　☆、交错

　　冬生上一次来木男家还是在初中。从自己家步行二十多分钟，一片旧楼房里的某个屋子是木男长大的地方。
　　两个人在路上偶尔说一两句话，但冬生不想提起早上的事故。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出事的时候警察和物业的负责人也来了，冬生是到现在才觉得后怕，因为害怕，所以不想问起，如果当时位置站得不走运会发生什么，冬生根本就不愿意去假设。
　　终于到了木男住的楼栋，跟在木男身后上楼，石头楼梯上斑驳的痕迹都是陌生感。不过冬生本来来的次数也不多，木男似乎也不太愿意被人打扰。于是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一种奇妙的紧张感也出现了。
　　「冬生，钥匙在我右边口袋里。」
　　「诶？啊，等等... ...」
　　站在铁门前,冬生尽量快速地把手探入那个口袋,手指被布料微温的热度覆上，升起一些尴尬，摸到金属的一角以后，连忙拿了出来。
　　「最外面的那把。」
　　「这个？」
　　举起来示意木男，结果对方却笑了。
　　「另一个最外面。」
　　「啊，这把啊。」
　　慌慌地打开门，冬生一想到要进去木男住的地方，不知为何很想逃走。有些东西好像只有逃避才会让自己轻松，唯一的勇气在那次告白中已经全部用完了。
　　「木男，你先进去，我去买点菜。对了，厨房的东西都能用吧？」
　　想起木男似乎是不会做饭的，冬生特意确认。
　　「可以是可以... ...」
　　「那你等我下，现在还早，你快去躺着休息吧。」
　　尽量忽略掉从屋子里传来的属于单身男性居住的气味，这种气味只会让冬生莫名紧张。于是没等木男说完话冬生便挥挥手下楼去了。
　　附近的菜场一直很热闹，冬生买了些新鲜蔬菜，想起是不是吃鱼比较好，于是又挑了一条请店家收拾好。慢慢往回走的时候，冬生想如果现在芥舟也在的话，也许就不会那么紧张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冬生以「因为有第三个人在气氛会比较活跃」为理由忽略过去了。终于再次站到门口时，冬生拍了拍铁门，出来开门的人不是木男。
　　「冬生！你回来了！」
　　「你好... ...」
　　望着刚才才道别的关桐，冬生觉得这个孩子出现的频率也太高了。而且，连木男的住处都知道... ...
　　冬生不太愿意往下想。
　　「冬生，你回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关桐后面的木男，扶着右臂温柔地看着冬生。
　　「啊，我，不知道你要来... ...」
　　「还没正式跟你说过名字呢，我叫关桐！」
　　这个笑脸，果然谁看了也会心情很好吧。又是这样爽朗的性格。冬生有些不自在地轻轻点头回应，这下更想快点离开了。关桐看到冬生手里的东西，一脸抱歉：
　　「早点碰到你的话就好了，我也买了菜。啊，不过刚好，三个人一起吃吧！」
　　说完又转头去看木男，木男似乎也觉得这是个好建议，所以没有开口拒绝。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这个局面，冬生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关桐。
　　「没事，我本来也是做完饭就要赶去上班的。你在这就放心了，」
　　说完又对着木男笑笑。
　　「我先走了，关桐，今天也很谢谢你，自己也注意休息。」
　　见关桐点点头，冬生便转身下了楼。
　　等看不到冬生的背影之后，关桐转身对木男道歉：
　　「不好意思，我好像做了多余的事情。」
　　「多余的事？」
　　木男有些不明白，关桐一笑：
　　「对了，还好之前要了你的电话，你家离医院也不远，还挺好找的。」
　　「嗯。」
　　「木男去休息吧，我去厨房。」
　　「不好意思。」
　　「是我要道谢，如果不是木男的话，我绝对不止这一点点皮外伤。所以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关桐说完还特意拍了拍木男的左肩，木男看着关桐，忽然觉得这个屋子热闹了起来。
　　木男和关桐是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密的呢？
　　走在路上，冬生仔细回想着从回来以后一开始见到木男的情形，那时自己确定关桐和木男是没有那么熟悉的。那么，是在那以后吗？
　　木男很少早起，今天却和关桐一起散了步，甚至受了伤。
　　冬生想到这里时，觉得很多情绪被搅成了一个无解的团梗在胸口。
　　人和人之间，确实是很奇妙。
　　说话的方式，性格长相都会给自身带去不同的境遇。
　　冬生明白自己无法像关桐那样，轻轻松松就能调动了气氛，也轻轻松松就能和人建立起联系。以前觉得自己应该会有机会，是因为木男本身从未接受过别人。现在想想，大概只是在那个时期大家都处在不会有什么变化的环境里，可一旦从那种环境里面毕业，除非是刻意把自己禁锢起来，否则还是会不断地有新的遇见。
　　冬生一直以为木男和自己一样不爱这些变化，甚至更甚。可离开家去念书以后，虽然依旧不太爱交际，但冬生也从不会给大家留下不好相处的印象。现在看来，木男也并非是对这些毫不关心的。想想也是，本来就是在会不断成长的年纪，日后也许还会有更多的变化。
　　希望这种种的变化自己都能参与陪伴，确实也不太现实。曾经这么期待过，可如今木男身边已经有了不同，这就是第一步。一旦开头，之后就不是自己能够预料的了。
　　明明自己也有无法分享的事，却偏偏对对方的一个字眼和神情都会纠结不已。如果仅仅是作为朋友，绝对不会想这么多。冬生很明白。
　　带着这种心情不太想回家。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不到，冬生决定先回事务所，之后也必须和芥舟确认好下午的工作。因为是直接要去到客户那边看现场讨论的，还是早点约个时间地点碰头比较好。这么想着冬生干脆去了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