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自己紊乱的呼吸逐渐平复,厨房里仅有的声响也逐渐淡去。客厅里一直开着的电视机里在重播昨晚的联欢晚会。符修靠着流理台,台面上是乱糟糟的面疙瘩。他听见女主持操着抑扬顿挫的语调诵着新年的礼赞。还有远处不知名的地方隐约传来的爆竹声。
这就是他的新年吗?孑然一身?
符修自嘲一笑,把面疙瘩揉在一起。
“符修,揉面的时候要用力的哎!你这软绵绵的,什么时候才能揉成团,揉好了还得醒哪!”
“知道了妈!”
“起头的时候放鸡蛋清了吗?”
“放了放了!妈,你能别在这儿看着吗?盯着我怪不自在的。”
“哎哟要不看着点,天晓得你会把厨房弄成什么样。哎哟、哎哟你倒是下点力气啊!小伙子怎么那么虚……还是我来吧我来。”
“我行的,不用你管!你你你你走开!”
“广陵,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包饺子吧?馄饨也可以。素三鲜馅的。”
“……好。”
“你会么?”
“…… 我可以向张婶学。”
“差不多该放张婶年假了吧。”
“……嗯。”
“我回去教你。”
“好。”
“妈你怎么了?!是不是胸口又疼了?”
“……没、没事……”
“我去拿药,你等着啊妈!”
“咳咳咳……咳咳、咳——”
“妈,来把药吃了——妈?妈?!妈你别吓我,我这就打急救电话,你坚持一下!别吓我妈……”
“你收拾好……就休息。”
“是我失态了。你的感冒才刚有好转,等你完全退烧了也不迟。”
“我要的是你的身体,你要的是我的资助,从今以后我们各取所需。”
翻滚而下的泪水接二连三地在面团上砸出豆大的阴影。他努力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想把眼泪逼回去,然而这些液体决了堤一样来势汹汹。他捂住嘴,依旧挡不住抽泣声。那如困兽般的哀鸣来得迅猛,仿佛要叫人背过气去。他终于支撑不住瘫坐于地。脸上淤青、面粉、泪水混作一团,狼狈不堪。
桌面上的玻璃杯在阳光下发亮,杯底残余着一层浅浅的红糖水,早已凉透。
人生能有几个重于己命的人?
对符修来说,只有两个。
可如今,两个都弃他而去了。
他什么也不剩了。
真的、真的是……报应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回来啦!不知道还有人没有……如果还有人看的话,我在这里鞠一躬,很感谢你们还等着。今天往后应该不会长时间断更了,过渡段已经写完,接下来就是高糖啦,请做好准备(∩_∩)
哦我还想问一个,晋江能把H贴出来吗?会不会锁什么的?我也不大清楚,有人在的话,能告诉我吗?因为很快就到了……
☆、第 28 章
新年的第三天季铭见到符修的时候大骇:“你这是什么鬼模样?!”脸上淤青迟迟不褪,与唰白的脸色一衬更显白的白,可怖的可怖。短短两周不到,符修瘦的皮包骨,站在那儿总让季铭怀疑他会突然倒下去。
符修笑笑:“坐,要喝什么吗?”
季铭想起正事,坐到客厅沙发上,掏出东西来:“这是你的手机,当时走得急落在片场了。那天视频的时候本来要跟你说的,给忘了,后来忙着忙着也没想起来。电给你充了。你开开看看有没有什么要紧的消息或者电话。要是有那我罪过可大了。”
符修接过来开了机——平静无波。他摁熄屏幕,扔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倒咖啡。
季铭环顾楼层上下。这里他很少来,来也只是在门外接符修。现在有机会看这房子内部,不得不说空间很大,大到有点冷清。在新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家里布置得一派喜庆之时,这座房子却仿佛与世界脱节了。
“只有你一个人?”季铭接过茶杯,问。
“嗯。”
“他不陪着你?”
“他回老宅陪家人过年了。”
“那就这样扔下你不管?”
符修抱臂坐下来,扯了扯嘴角。季铭看他笑得极为勉强,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消瘦至此了。果然这些人都不是东西。季铭暗忿,但又没有立场多言,只好收起别的话题,也是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
“黄敬你还记得吗?就上次在洛阳探班的?”
符修点头。
“他有意选你做他马上要拍的新片的男主角,邀请你参加一周后他妻子的生日宴。”季铭原以为听到这消息符修会高兴些,但符修仍只是点点头,波澜不惊。
“这次请你去大概是为了再观察观察你,等完了过几天去试镜,没意外的话就成了。”
“嗯。”
“黄敬是金字招牌。你好好表现,很快就能声名鹊起。”
“嗯。”
“所以你赶紧想办法把脸上那淤青去了。我看都多少天了,你用药了没?”
符修摸摸脸,疼痛已退去不少:“用的,见效慢而已。”季铭对此十分怀疑。要真照料着自己,能虚弱成这样,魂儿都不在身体了。他叹了口气,起身。“不管你和广陵之间发生了什么,振作起来。毕竟身体是自己的,事业是自己的。你好歹上点心。”
符修垂眼一笑:“我知道。生日宴那天我会很精神地去的。放心。”把季铭送到门口,“抱歉,你来也没怎么招待你。新年礼物什么的……”季铭噗嗤笑:“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新年礼物。你啊,少让我操点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时为晌午,冬季阴翳,冷白冷白的天光下,符修面白如纸。
“瞧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儿,吓人啊。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好了,一切才有后话不是么?”
符修仍旧那样无力地笑了笑,点点头。
送走季铭,符修回到客厅,看着死鱼般躺在沙发上的手机,良久,拿起来拨号码。忙音。
“果然……”
你在哪儿……
广陵。
第二天早晨符修下楼后,肖伯已经把早饭准备好在餐桌上了——年假结束,老人回来上班了。
“符先生早。”明明是问候,语气却刻板冰冷。
符修一语不发,分毫不动。肖伯静静等着,也不催促。
沉默的对峙。
“他既然让您回来,为什么自己不回来?”
“少爷正在出差。”
“正月初出差么?”
冷了一分钟。
“符先生吃早饭吧。再晚就凉了。”老人虽弯着腰,但抗拒的意思很明显。符修败下阵来。
接下来的两天,肖伯照料符修的饮食起居,刻板又沉默,每当符修问到广陵,老人均闭口不言,再追问也是徒劳。老人像堵屹立不倒的铁墙,符修毫无办法。
酒店房间里,广陵合上电脑,揉揉眉心,往窗外一瞥——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肖伯敲门应声而入。
“少爷,晚饭时下去吃还是叫到房里?”
广陵刚从公务里抽身,身心皆乏:“我暂时没有胃口。”
“这才新年伊始,少爷何不在老宅里多住几天,酒店总不及家里方便。”
“肖伯,这话你每年都要说一遍……我这边不用操心……两天前你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是。”
广陵想问“他脸上的淤青褪了吗”,想问“伤寒有没有反复”,想问“这段时间他过的好吗”等等等等,千回百转之下,最后只说:“他……怎么样?”
肖伯明白广陵的心思,倒是事无巨细地答了。听到老人说“瘦得厉害”,广陵蹙起眉:“你没有督促他的三餐么?”
肖伯待符修自然没有广陵用心,又挟着个人原因,有时符修不吃他也不会劝,就随符修去,此刻被问及,有些心虚。“符先生胃口不佳,多说也无用。”广陵眉头皱得更深,几次张开嘴又闭上,最后只轻声说:“你……多尽点心。”肖伯应承下来,顿了三四秒,说:“还有……符先生多次问起您的行踪,我没有正面回答。但……符先生想让我帮他向少爷传达几句话。”
肖伯想起今天上午的情景。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肖伯正在打扫庭院,见符修下楼来,礼貌性问了早安并告知早餐在桌上。然而符修只倚着落地窗一言不发。肖伯转过身继续扫他的落叶,半晌听见身后青年说:“肖伯,这两天麻烦您了。以后不用来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照顾符先生是我的职责。”
“丢下广陵那边繁多的事务不管,来照顾我这个四肢健全的大活人,想必您也很懊恼。况且……您原也不待见我,何必勉强自己。您在广陵身边多年,总不至于拒绝这点小事的权利都没有。”
“符先生误会了,我对符先生并没有偏见。”
青年笑起来:“您当我没有眼睛么?”
老人沉默地伫立了会儿。
“我只是希望符先生能放过少爷。”
“我在广家三十年,说句托大的话,广家的每个人都是我的亲人。我看着少爷出生、长大、为符先生的事……哪有人舍得自己的亲人受苦。”
“符先生可能不知道少爷有多在乎您,但我们这些局外人都看在眼里。符先生不爱少爷,就请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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