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情况也并不容乐观。郑承烈一边躲避着猛烈的枪击扫射,一边还要计算着子弹量,争取高精确度高密度扫射,真是费力又费心。而HOPE那边就更是紧张,一把冲锋已经弹尽。就在他伸出手臂的一瞬间,一颗子弹准确飞速地直射进他的臂膀,痛得他立即缩了回来。
狙击手?反应迅速的郑承烈看到那子弹划过的弧度和速度,敏锐地在空气里嗅出了同类的味道。而且,还是个实力不凡的同类。
他看一眼只暂时用衣物堵住伤口的HOPE,在得到对方的点头后,将反击任务交给他,自己则专心聚焦于□□后,在弹林火光中寻找那个同样隐蔽在暗处的狙击手。
据郑承烈所知,组织里能拿得出手的狙击手并没有几个。而仅有的凤毛麟角又全是自己的兄弟,所以这一个同类,应当就是警察了。郑承烈眯起眼睛,一副要捕获猎物的凶猛气势。狙击手在战场上虽不常见,但往往都承担着极其重要的责任。他们匍匐在沙漠里,埋伏在顶楼上,潜藏在雪地内,耐心等待一小时,乃至一天,都只为那最后的致命一击。
而技艺精湛的狙击手,就更是战场上的终极武器。因为你不知道他正躲在哪个阴暗角落,瞄准了你的头颅。
长达半个小时的疯狂交火后,耳边终于恢复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静。一组跟踪人员,警察,还有HOPE和郑承烈,三方交战。掩体外的场景真可谓混乱不堪。谁也不知道射出的子弹击中的是谁。
郑承烈趁最后的安静快速扫视了全场,发现外面一组人员和警察的尸体交相叠杂在一起。但他并不能就此放松警惕。他仍然敏锐地感觉到空气里那个同类的气息,他知道那个人正潜伏在对面的某一处黑暗角落,也知道经过一次次反击自己和HOPE的方位早已暴露。现在所能做的就是不要露出任何肢体,以给对方可乘之机。
他偏头看向HOPE,而另一边的HOPE却因手臂上的伤而连举起枪都开始感到有些负担。
“还好吗?”不能大意的郑承烈只得小声问道。
HOPE只是点了点头,血色尽失的嘴唇张了张,却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对方的狙击手还活着。”郑承烈笃定。
“我知道。”HOPE似是积存了许久,才终有力量回答。
“LEO,谢谢你让我重生。”他轻浅地笑了笑,恢复了平日里那般的温和,但他的词句却仍是决绝。
“只是你想找人来拯救世界,也首先要确定这个人喜欢这个世界。”
“我会回来,也不过是为了再看他一眼。”他的喘息开始加重,似是难以再负荷一丁点的呼吸。他抬眼看一眼神经高度紧绷在□□后的郑承烈,轻巧地微微弯了弯嘴角“恒泰他,现在应该已经自由了。”
知晓当年两人自由之约的郑承烈只是默默听着,算算被拖延在这的时间,再联想起当时V联系方式的仓促,稍稍推理便可知V早已是凶多吉少。
“HOPE!”仿佛是预料到他接下来的举动,郑承烈紧皱着眉头,但碍于情势危险而只得原地匍匐,不敢轻举妄动。
“衡太。”郑承烈看看HOPE眼里于死无谓的光,声音冷酷。
“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兄弟。”HOPE扔掉枪,缓缓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步伐稳健而铿锵有力。可是郑承烈还是觉得,此时的HOPE似赤脚走在刀尖般,步步惊心动魄,血肉模糊。
果然不出三步,对方的子弹便飞速穿透黑暗,直过他的脑门。
趴在掩体后面的郑承烈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愤恨,盯着刚刚子弹飞出的那一个方向,屏息,瞄准,扣动扳机。不出所料,对方很快便应声倒下。
依旧潜伏在原地不动的郑承烈等待许久,直到紧握枪柄的手指僵硬,才终于肯相信对方已被彻底清理干净。
他轻轻呼吸,胸腔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还有积久未散的火药味,直逼得他眼睛酸痛。
试探性地举起枪,黑暗里没有回应。郑承烈这才谨慎地站起身子,慢慢慢慢,一步一步走向了已倒在地上的HOPE的身边。
自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这又是一个性格温润,骨子里却倔强到惨烈的人。
郑承烈半蹲着,轻轻将枪搁在他身旁,痛苦而缓慢地轻轻哼起了初识时HOPE总爱挂在嘴边的一首歌。
犹记得HOPE称其为自由之歌,只是自他与V不知什么原因而决裂后就再未从他口中听到。只是现在,郑承烈一个人身处黑暗和横尸遍野,安静地哼起了那时的歌谣。他不知该如何诉怀心中的愤懑。他不知该如何表达缅怀的感情。
他不忍去看HOPE的死状,于是只能以一首歌,藉以献给他自己最崇高的敬意,感谢,以及无法言表的情感。
这就是你要的自由吗。
几乎断断续续到不成曲调,而郑承烈站起身来,仍是不放弃地继续哼着。那些欢快的音符此刻却堵在喉咙里,浮在空气里,以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悼。
自此再无约束,再无爱恨,偌大无垠虚空,皆由你一人享有。
你可以呼吸在细雨微濛的清晨。游荡在夕阳淹淹的傍晚。
你可以去看你喜欢的山清水秀柳暗花明。还有那林海雪原。
你终于能将所有法律法规条条款款悉数抛于脑后,了无烦恼。
你终于能够紧紧拥那个人在怀。
这是你苦苦寻求的自由。极端而凄厉。
是李衡太的自由。
已行至车前的郑承烈孤身回望静静平躺在最里端的HOPE,默默坐上驾驶座的位置。打开车内音乐,调到那一首自由之歌,开出了仓库。任车轮践踏过无数躺倒在他必经之路上的尸体,任车辙在地面上印出可怖的两道长长的血痕。
欢乐的歌唱自未关死的车窗飘逸而出,乘着风,扬到了未名远方。
而各种各样夜间的歌声,地下的通道,奇怪的热闹,都以自己的方式深潜着。
谁也不敢说真正看透过这个充斥黑暗的地方。
第37章 人醉酒醒
幸福街73号
从组织传来的死亡消息源源不断。第一次是齐广祯,接着是V,不出一小时,又是紧随而去的HOPE。叶晟林笑着趴在二楼栏杆上,俯视着刚得知这些通知的三人。
季晨怔怔地盯着地板,满眼满眼的空洞。俞温倚靠在吴坤宇身上,死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吴坤宇盘腿坐在地上,腰部挺直,面无表情。仿佛被定格在舞台上的一出黑白默剧。
“这是怎么了?”显然是才睡醒的尹向谦从房间出来,站在叶晟林身边。
“V和HOPE消失。基本已确认为死亡。”叶晟林眼角弯弯,两场死亡也被轻描淡写的清淡又简单。
尹向谦只是点点头,散漫地也将双手搭在栏杆上。
“清醒一点了?”叶晟林看着目光呆愣的尹向谦,却仍然觉得即便是此刻毫无灵魂的尹向谦,也较之前那个一直浑浑噩噩坐在雨里的尹向谦要好上百倍。
“我倒情愿一直活在梦里。”尹向谦语气平淡,从中辨不出半分情感。
“今天还要出去喝酒?”
“既愉悦自己,又加速时间,何乐而不为?”提起酒精的尹向谦眉眼稍稍显露出些许神采。
“什么时候你也沦落到靠酒精麻痹神经的地步了。”叶晟林虽是挖苦,却还是笑着回身去房里拿了两顶棒球帽,扣一顶在尹向谦头上。
“向谦你要出去?”坐在客厅里的俞温不禁担忧道。
自从齐广祯出事之后,尹向谦就每晚都出门,直到很晚才喝个烂醉回来。刚开始大家都纵容着他借酒消愁,可次数一多,身体再强健的人也会被酒精拖垮。
“最近外面不太平,就别去了。”季晨也微抬了眼睑,劝阻道。
“没关系,我和他一起。”搭了件外套在左臂的叶晟林边换鞋,便笑着向屋子里三个人道别,“今天晚上的任务我已经推了,你们好好休息。”
“虚情假意。”一直很排斥叶晟林的吴坤宇低声冷哼。
而叶晟林只当没听到,笑意不减地看了看吴坤宇,轻轻闭上门。
尹向谦出门喝酒坚决不肯坐车,而执意选择步行。也绝不会去酒吧,而是随意坐在路边大排档烧烤摊上,喝最低劣的啤酒。习惯了他如此的叶晟林眼睛弯弯地顺应了他这个小小怪癖。而也是不久之前,他才从烂醉如泥的尹向谦的酒话里拼凑出了他为何选择喝酒这样烂俗的方式来作消遣。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喝醉了的尹向谦,能够看到齐广祯。
所以哪怕是要步行整整两条街才能碰见一家大排档,哪怕是每个深夜都跪在路边吐到眼眶通红五脏巨痛,哪怕是好几次都差点惨死在别组人的枪下,尹向谦也还是不想,也不能停止。他早就说过,尹向谦中了名为齐广祯的毒。而现在,只有喝醉的尹向谦,才能再一次感受到来自齐广祯的温暖和关怀,以短暂的神志不清来缓解已深入骨髓的毒瘾。
饮鸩止渴。可无论怎样拼命挣扎,仍是无法彻底退出。
自己大概,是已溺入深海还不自知吧。
尹向谦略有些自嘲地笑笑,动作豪迈地开了一瓶啤酒。
夏夜的热浪仍旧蒸腾不断,而尹向谦喝一口冰镇过的酒,感到寒气一直顺着食道,侵入心里去。周围与朋友一起的大桌欢乐热闹,那气氛更烘托出此时最角落只落座了两个人的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