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上的,是暴君,他早就知道。
    “嗯。”意识到自己有些生硬的郑承烈顿了顿,“那是什么?”
    “这次……”季晨小心地抬脸看着他的表情,“为什么这次组织会下长线任务?上回还是三年前的事……”
    提及三年前,饶是郑承烈也微微恍了神。
    那次组织死伤惨重,两名0代队员受伤,一名死亡。
    “我是怕,万一像那次的HOPE一样,俞温也……”
    “不会的。”郑承烈默默上前拥住季晨,“上次那只是个意外。季晨有我们,不会出事的。”
    “江豫手里到底有什么?”如果不是重要非常,想必组织也不会派顶级队伍去处理。
    “录音带。”
    “只是……一盘录音带?”季晨有些不可置信。
    “嗯。”郑承烈眼神沉下来,“所以不管那盘带子上有什么,能让上面这么重视的东西,我们必须赶在任何人之前拿到手。”
    “好。”定下心来的季晨坚定点头。
    “还记得我们那时候我们被家里赶出来,你妈问你是不是再也不回去,你也是这么个样子,绷着脸。”似被勾起回忆的郑承烈难得温和下来。
    他和季晨,是在高中时候认识的,简单的一句“我相信你”,自此,郑承烈的心里就只有季晨一个人,再容不下其他。后来恋情曝光,早恋加同性,两人被学校勒令退学;季晨被家里逼着看心理医生。
    那对夫妻,宁愿自己的儿子是神经病,都不愿承认他和另一个男人的爱情。
    这个社会,以它自以为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作为准绳,衡量得了普通群众的大是大非,却顾及不到个体的尊严与感情,以所谓的自由和民主为标榜,却连基础的精神自由都给不了。
    剥开甜美外衣,坦露在普天之下的真相,该是何其残忍。
    “阿烈,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有一群孩子在两个铁道边玩。只有一个选择了老旧的不再通车的轨道,而其余的孩子都聚集在另一边新的轨道上玩。这时有一列火车从新的轨道上呼啸而来,眼看那些孩子命悬一线。假如你有一次扳动轨道,变更火车行进路线的机会,你会不会扳?”
    “我不会。”
    郑承烈无需思考便给出自己的答案。
    “为什么?”
    “那个孩子并没有做错。”
    “我们也一样。你知道的,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只不过是和大众的取向不同罢了;但他们视我们为异端,并试图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我们身上。那段躲躲藏藏,只要走在街上便有人指指点点的日子我是过够了。这个社会欠我的,最终我都要一分不少地讨回来。”
    “那么阿烈,我的回答也依然是,我相信你。”
    季晨语气平淡,却坚定无比,
    得到满意答案的郑承烈低头吻在他头顶。
    “所以,我们是天生一对。”
    而自出了会议室就一脸暴躁的吴坤宇显然没法那么和善地面对俞温。
    他泄愤似地踢开挡路的石子,故意忽略从刚刚散会起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坤宇!”
    温温润润的嗓音在后面叫他,一如很多个失眠的夜晚。
    “吴坤宇!”
    依旧埋头向前走出院门,吴坤宇对俞温置的喊声置若罔闻。
    他是真的拿这样温柔又暗自决绝的俞温束手无策。
    他不忍看俞温在别人的领地里整日惴惴不安,提心吊胆;更不愿他以身试险。尤其是在他知道那一年的事之后。加入组织后,可能有些不情不愿的细节俞温自己都忘了,可是吴坤宇忘不了,俞温每次完成任务后一脸厌恶地擦沾到身上的血渍。
    “吴坤宇。”
    眼看要追不上的俞温紧跑几步,拦在他面前,“吴坤宇,哥叫了你多少声,怎么不回头。”
    这个孩子,看来真的像季晨所说,被自己惯坏了。俞温微叹口气。
    记忆里的吴坤宇总是笑眯眯地赖在自己身边,吵嚷着叫自己煮奶茶给他;孩子气地故意受伤不参加训练,却又在自己教导3代成员时自居1代来捣乱。平常偶尔也会因一些小事闹脾气,就像自己家里的弟弟一样。
    思及此,俞温微微弯了眼角。
    “我在生气。”
    “什么?”怀疑自己听错的俞温眨眨眼,那年初见时桀骜,生人莫近的吴世子似乎再次展现在他眼前,却在多年后叫人难耐地不适。
    “我很生气。”
    只是现在的吴坤宇,又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来叫俞温停止这一场冒险。
    “生我的气?坤宇,你应该知道,郑哥这个决定不是针对我,是大局……”
    “我知道,要顾全大局,要为全组胜利。可是我不想哥去送死。”说话间,素来坚强的吴坤宇蓦地就出了哭腔,后面的‘我想保护哥’哽在喉头,再说不出来。
    你看,还说自己不是个孩子。
    俞温默默拍拍吴坤宇低垂的脑袋,温言安慰道,“谁说我去就是送死呢。0代成员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吧。”
    因为是0代,所以注定了要肩负更多、更重的责任。
    吴坤宇识趣地呜嘤几声。
    “我不是生哥的气。”半晌,他开口道。
    我只是气自己还不够强大,还不能保护你。
    “知道了。”俞温点点头。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消转头便知道此刻俞温又是那般敷衍小孩的笑脸了,坚持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吴坤宇又想了想。
    “不能和江豫有肢体接触。”
    “嗯?”
    “答应我,不要和他走太近。”
    不过是小孩子的占有欲而已。
    俞温这样想着,大度地应允,“好,哥答应你。”
    作为达成协议的纪念,两个人又一起去喝了奶茶。
    从奶茶店里推门出来,悬挂在空中的风铃迎风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俞温叫吴坤宇等在路边,自己转身又进了一家店。出来的时候手里俨然多了一个魔方。
    “给我这个干吗?”吴坤宇把魔方握在手里,疑惑地看向俞温。
    “送你的。”俞温抬手遮住太阳光,复杂的光影在他脸上幻化出别样的味道。“等你能把它拼好的时候,哥就回来。”
    “真的?”吴坤宇探究性地看着俞温。
    俞温信誓旦旦地点头。
    可是吴坤宇还是不能安心。他小心翼翼地把魔方装进衣服口袋,伸出小拇指对着俞温晃,“我们拉钩。”
    “好,拉钩。”俞温笑吴坤宇,但还是勾住了他的小指。“说好的。等到吴坤宇可以把魔方拼回原样,俞温就回来。”
    “好。”吴坤宇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路过药店的时候俞温又进去买了一大袋东西出来,也统统塞给吴坤宇。
    “什么东西?”吴坤宇好奇地拿起一盒药。
    “镇静片和安眠药。”
    吴坤宇拿着药的手抖了一下。
    俞温佯装没有看到,故作轻松道,“以后哥不在你身边了,你要记得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晚上尽量不要往外面跑。在家里要听哥哥们的话,好好吃饭,不许挑食。要是晚上在家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话,就吃一点安定。但是也不能乱吃,要按照说明书定量服用……”
    还在喋喋不休的俞温忽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双属于少年的纤细手臂从后面将他死死抱住。他柔软的发梢轻轻摩擦过他的耳边。
    “哥,你也觉得我有病是不是……”
    俞温刚想反对说不是,耳畔少年软糯的声音声音再次响起,柔软又易碎,直击他内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这个孩子,他在委屈。
    “哥,上次安全部的V说这个是黑暗狂躁症。虽然我一点都不这么觉得,但如果现在我承认这是真的,我真的得病的话,哥,如果我真的生病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走?”
    因为只有俞温才是吴坤宇的安定剂。
    只有俞温才清楚,吴坤宇的黑暗狂躁症,其实是由内心对黑暗的恐惧而扭曲转化成的一种狂躁。
    也只有俞温才知道,在吴坤宇周身散发暴虐气息的时候,要做的不是逃跑,而是摸摸他的头,握住他的手,为他开一盏灯,给他一杯温热的牛奶,陪他一起度过漫漫的黑夜。
    可是在俞温的世界里,吴坤宇到底算作什么呢。吴坤宇从来不敢问。
    吴坤宇的白昼如同无止境的黑夜,而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穿越其中。有些话他只敢悄悄在俞温背后喃喃地说,不敢让他听到。因为一面对他,他就成了哑巴。但他却不自主地跟随他走上征途,永不离这无限的深夜。
    “好了,别耍小脾气。”终于,俞温还是轻轻推开抱着他的吴坤宇,笑道,“谁说你生病了。我们坤宇明明就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
    罢了,还温柔地捏捏他最疼爱的少年的脸。
    吴坤宇觉得俞温的推拒和回答,明明是一种残忍。可它依然被冠有一个蛊惑人心的名字——希望。
    因为他说,等吴坤宇把魔方拼好了,俞温就会回来。
    
    第7章 箭在弦上
    
    任务计划确定下来,一切事宜即是箭在弦上。
    俞温,普通高校毕业,大学毕业后背井离乡,漂泊都市,暂和人合租一套五十平的小公寓。
    合租人兼好友,季晨,高中辍学,创办了独立街舞工作室HIT,靠教街舞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