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与无情交手,辛月明都明白自己的短处和弱点,放在以前,他早就扔在一边,直接举手投降。可是现在不同,他不再是辛家的二少爷,身后不再有大哥和父亲作为后盾,再也不能懒惰。
他只能靠自己。
几年间,他不停地向无情求教,又精心钻研武学,总算是将以前他犯懒时丢掉的进度补了回来,再加上有凝神丹做底,至少能跟无情打了个平手。逍遥剑法他只学了前四式,第五式谷神不死虽然见过江湖教导江天逸,但他无法明白其中含义,使出来只能看,不能用来打。
闷热的空气让人心烦意乱,天阴沉沉的,辛月明干脆将心法放在一边。刚才从厨房经过的时候他顺手牵了盘糕点,这时候肚子也不饿,他伸手掰碎了扔池子里喂鱼。偶尔林间会传来一两声鸟叫,清浅的池面盘旋着几只蜻蜓,尾巴点在水面上留下波纹,鲤鱼纷纷冒头争夺着他手里的糕点,热闹的不复之前静谧。
也许是太过无聊,辛月明忽然兴致大起,忍不住开口吟道,“蜻蜓点水现涟漪,鱼跃龙门风波起。”
“什么鬼玩意。”木兮端着一盘汤碗走进亭子里,朝辛月明面前一送,腥苦的药味立刻充斥着他的鼻尖,“平仄都不对,念什么念,吃药了。”
辛月明被逼的朝后躲去,差点将心法撞到水里,手忙脚乱道,“公主娘娘啊,你这也不给个提醒,小的好恭候大驾光临啊。”
“别贫嘴,喝药。”木兮转过身将药碗放在桌上,回头看他,“我可不是公主,别跟鼎风他们学。”
呆在凌山这么多年,辛月明也算是稍微了解了木兮在无为宗的地位。虽然并不明显,但隐隐间甚至比得上宋庭川的地位,她说的要求,大家都会满足。甚至有时候,连宋庭川都会听一听她的建议。
她行为举止间隐隐有些贵气,辛月明猜她大概是个贵族小姐,鼎风他们没事也喜欢喊木兮为公主娘娘,但木兮并不喜欢他们这么喊。而且,她很讨厌男人吟诗作对。辛月明平时无聊就喜欢诗词歌赋,没事还听听小曲儿,可木兮却很讨厌。
有次两人甚至爆发了争吵,哪怕是以木兮一贯大气的性子,也和辛月明几个月没有说话。最终还是鼎风找来宋庭川,与木兮说了半天,辛月明又率先示好,这才让两人重归于好。
“又是三年。”
“恩?”
木兮托腮望着灰暗的云层,重复道,“你来凌山三年了。”
“看来我真不是个学武的料,三年了都没进无为宗。”
木兮看了眼辛月明,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其实无情的功力在无为宗仅次于宋庭川,而且在武林中顶尖高手里也能排的上号,只是无为宗不怎么出面,大多数人不一定会想起无为宗的存在。而要想进入无为宗,只要打败宗内随便三位长老即可,现在的辛月明,早已足够。
辛月明一口喝完漆黑的汤药,只觉得满腔都是苦涩,连灌几口甜汤才把这味道压下。他想了想,问木兮道,“你说这次,我会不会赢?”
木兮回过神,本该脱口而出,可看到辛月明略显紧张的神色时有些迟疑,她仔细思考了会,才点头道,“可以。”
可以啊。辛月明在心底微叹,那就是说,在她心里他对上无情还是有失败的几率。三年间,他自己都记不清输给无情多少次,每次心里有多么失望,不过可能因为以前就失败过太多次,失望倒成了家常便饭,再难过,也变成了无感。
辛月明曾去过山顶想看望辛河清,但是裴问道在四周设下阵法,连宋庭川都破解不了,更何况是他。木兮也说过辛河清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裴问道一日不解阵法,就代表他还没有醒来。六年了,自辛家被灭门,已经六年,而辛河清却一直不醒。
他以前就一直靠着大哥才能混天混地,大哥一直不醒,这满门的血案,他只能靠自己。逍遥派他不想回,他也说不清是不是他不敢敢回去面对。而呆在凌山,只不过是换个方法混下去,或者说白了,他就是个懦弱的家伙,不敢面对现实,也不敢面对过去。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有信心?”
木兮的一席话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扯出来,她的眼神认真的让他不敢面对,辛月明移开视线开玩笑道,“自信过头可不好,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掉下裂谷啊。”
面对他的嬉笑,木兮并不在意,只是继续盯着他道,“你不是自信,你这是自卑,懦弱!”
辛月明没有回应,她也不理会,冷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凭凝神丹再加上你本身的天赋,学会这本心法一年即可,但你非但没有一年学会,与无情的比试中还处处落于下风。这三年你从未认真过,全力以赴过,你不过是不敢面对辛家被灭的现实!你不过是不敢与整个合欢宗和莫问宗作对!”
“辛河清承担的太多,他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着,你忍心,再将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吗?”木兮呼吸声渐渐沉重,到最后,还带了些鼻音,“老头子说,他经脉俱断就算醒过来,一身功力已费,而且,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习武。”
“哪怕到了悬崖边上,你也没有办法抛弃一切顾虑和担小,孤注一掷吗?”
随着她话音落下,天边闪过一道光亮,轰的一声,雨水倾盆而下,溅起一地泥泞。木兮叹了口气,站起身望向乌云间不断穿梭的闪电,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很讨厌人吟诗作对吗?”
她的背影在大雨茫茫中显得凄清,辛月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四十年前,有个人同你一样生于富贵之家,但比你幸运,至少在他少年时期,家族没有出过任何事情。”木兮的声音低沉,在雷雨之中却十分清晰,“他正常的被家里人宠大,没有父亲的杀伐果断,也没有母亲的精明聪慧,他只是个最普通的少年,最多在诗文上多有建树。”
“家里人也没指望他能光宗耀祖,想着到时候考个功名也不错。没想到,他一身才华不用在正道上,倒是喜欢无事逗逗女孩子。豆蔻年华的女孩,哪个不是心中有着无数幻想,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再加上他一副好皮囊,才华品德名满全城的富家千金也被他迷住,不要真正爱她关怀她的人,反倒要一个酒囊饭袋。”
“家里人也劝过,可那位千金却不愿,非要嫁给意中人。就这样,她带着全城人羡慕的嫁妆嫁给了他,那一夜,多少人因此失眠酒醉。这段婚姻的前半段,还算是美满,可自从富家千金生下女儿,又因为难产不能生子后,那个男人渐渐不再关怀她,甚至,被他人所惑,准备休妻。”
“那个男人不敢告诉自己父母,也不知听谁的主意,偷偷纳了几门小妾,准备以善妒为名休妻。可是既然才华品德为人称道,那位富家千金又怎么可能在明面上做什么招人言语的事呢?她并不是不嫉妒,而是顾忌自己丈夫的名声。你说她多傻,她丈夫都不在意她了,她还为了丈夫的名声着想。”
“酒囊饭袋就是酒囊饭袋,毕竟是大户之家,又有多少人盯着羡慕。他一计不成,又听奸人的话,居然将贼子引入家门,那一夜,全家遭劫,除了老爷和老夫人带着孙女出门在外无事外,整个府邸被人一扫而空,连他的妻子。”
木兮声音一顿,背影颤抖着几近站不稳,可她却强撑着挺直背脊,也不愿扶着一旁的靠手。辛月明站起身,见她动作坚决,只好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她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被人侮辱,最后上吊自杀。而他,却因为妻子有自知之明,感到高兴。”
“那个人。”
“是,是我父亲。”木兮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转身看向辛月明,“你说人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狠。我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他抱过我,朝我娘笑得很开心。”
“其实你愿意救我,愿意亲近我,是因为我和你父亲很像吧。”
不用人说,辛月明也早就发现,木兮的性子其实很冷清,不愿意与人接触,但偏偏却愿意与他交谈,连带着无为宗的人对他也客气很多。
“优点很像,就连那些缺点,也很像。”
辛月明垂着头不敢与木兮对视,沉默半晌,他才道,“对不起。”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呢?你应该跟你大哥说,还有辛家。”她抬起手指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冷声道,“那些站在天上看着你的家人,看到你现在这样,该有多难过。既然你能明白我的感受,为什么不想想自己,为什么还要重蹈我父亲的旧辙,让那些关心你的人难过。”
声势浩大的雷雨终于暂停,可雨水仍旧淅淅沥沥不愿停歇,仿佛伤心的人们在哭泣。
辛月明站在木兮面前,她澄澈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他狼狈的模样,这般软弱,这般怯懦,这不该是他的模样。他不止是为了自己而活,还有身上的血海深仇,可他现在在做什么?难道因为对方强大,这血海深仇就不报了吗?
“你说得对。”辛月明艰难地开口,嗓音嘶哑,面上满是泪水,“我不该让他们这么难过。”
“你想怎么做?”木兮问道,“报仇是你自己的事,难道还要按宋庭川给你的计划一步一步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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