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剑修,却握住了这把权柄。当年虽在掌门师叔身边日夜观摩,但当真正一个人担起了这担子,始才知晓,这些事远比旁观辛苦。
不过还好,她对于修行却远不如对执掌宗门热忱,人总是要做自己适合的事情,才不复人来一趟。如今形势,也无需她有至高修为。
门派之中,卿师妹可作镇宗之利刃,震慑八方来犯。
有她在,林寻真很是放心。
可是今日却收到了卿舟雪的一道亲笔信。说是她想要带着徒儿和云师叔一道下山云游,这次可能去得久一些。
林寻真叹了口气,估计游历是假。她昨日才与越长歌促膝长谈,好歹让这位祖宗撤下了那道横幅。
果不其然,云师叔是受不了她的。
她思忖一番,也好。
近来太初境太平,卿舟雪将周边妖兽威胁扫荡得太干净了些,这样容易把宗门弟子养废。
她去云游,正好又空出来一些历练任务。
林掌门欣然允了此事,特回书一封。
结果没过多久,她又收到了越长老的一封辞藻华丽的请辞。
这位师叔虽然行事放荡不羁,但是的确很有水准。
竟然给她整出了一封情义真切的骈文。
林寻真读得有些头疼,只见那字缝里层层叠叠地写着“因为怕被事后报复,她准备出门玩几年保平安,小师侄江湖再见”几个真挚的大字。
掌门手里的笔颤了颤,考虑到太初境也的确需要安宁一些,她还是准了她的假。
本以为事情在此已结束。
结果林寻真还是想得单纯了一些。
到了夜半,她又收到了一封请辞。
打开一看,字迹有些凌乱,似乎是越长老亲自手书,名义却是自柳长老发来。
林寻真蹙眉从头看到尾,看着看着寻到了些熟悉感,她很确定前面一大堆估计都是越长歌所书,柳长老只是在末尾冷漠地留了一个名字,以作同意。
“……”
短短一日之间,出走了四位长老。云舒尘和卿舟雪倒还好说,柳师叔又关她什么事?
……莫非是嫌月俸太低,相互通了气罢工。掌门陷入沉思。
*
当夜,月黑风高。
越长歌打点好行装,拉着柳寻芹风风火火地下了山。
柳寻芹答应陪她去拿一颗妖丹,以作炼丹之用,并未打算在外头逗留太久,兴许不过多日就要折返。
但既然与她一起下山,难免和她同去同归。
越长歌一身黑衣,甚至脸上还戴了一层黑纱遮面——这分明是太初境的地盘,她却扮得像是要去烧杀抢掠一般。
柳寻芹颇有些不忍直视,收回了目光,眸光淡淡瞥向前路。
其实很多时候,她也不知道师妹在想些什么。
越长歌却在一路叹息,“让你换身没那么浅色的,我若是被那个女人暗杀——柳寻芹,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刚落。
忽地有一惨白身影在黑暗中闪过,片刻后又消失不见。
“……”
越长歌下意识后退一步,她揪紧了身旁的人,声音有些发颤:“这片好像是墓地来着。我脚下这……会动?!”
“走开。”声音冷淡如霜。
越长歌轻嘶一声,委屈道:“你干嘛突然凶我?”
“……你踩到的是,”柳寻芹忍无可忍:“我的脚。”
那女人顿时松了口气,飞快一步撤开,转身笑道:“早说,吓死我了。这些鬼物虽说不如何厉害,但实在样貌丑陋,遇上了总归晦气。”
但不知为何,越长歌转身时,却瞧见柳寻芹的神色微微一愣。
“怎么了?”
她一点点挪过目光,往那边飞快地望了一眼。待看清东西后,越长歌忽地花容失色,又一把揪紧了柳寻芹。
原来方才看到的白色不是她眼花。
夜间的一阵迷雾散去,逐渐显露出人影。
卿舟雪和云舒尘,携着两个徒儿,与她们大眼瞪小眼,似乎是碰巧撞上的。
越长歌和云舒尘正对了个着。
良久后,她轻咳一声:
“你也……下山了?”
伴随着对面那女子一声冷笑。
气氛骤然尴尬起来。
第222章 尾声
此处并非荒郊野岭,但的确是一片坟场。
自蒙蒙夜雾中能看到一点清亮的烛火,被法力小心地维护着。
卿舟雪手中拿着一点瓜果糕点,弯下腰身,摆在墓碑面前。
她们即将远行,是以顺路过来扫一下墓。
不料越长歌也抄着小路走,阴差阳错之下,这便正好撞了面。
云舒尘在一旁撑着把伞,稍微朝那边倾了一点点。
然而那双眼睛掩在伞沿下,并未看向卿舟雪,而是似笑非笑地盯着越长歌。
“师妹这是往哪儿走?不如与我们一起同行?”
“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越长歌忽地正经:“你——”
云舒尘向着她的方向慢慢走了一步,手指转着伞骨,荡开一圈。
越长歌死死抱住柳寻芹,俯身在她耳畔小声道:“你别让她过来。就算没了修为,这眼神也够瘆得慌。”
“你先前不去惹她,现在也不会心虚。况且,这与我有何干系?”柳寻芹亳无慈悲。
话虽如此,柳寻芹还是转向云舒尘:“不顺路。只是下山寻一些炼丹材料罢了,不会在外头耽搁过久。”
云舒尘颔首,又凉凉地瞥了越长歌一眼,“既然不顺路,师姐慢走。”对上柳寻芹,她讲话还是如一的温柔亲切。
“卿卿,好了么?”
卿舟雪烧完了一个话本,才将火焰挥灭,闻言起身,“嗯。”
她甫一抬头看向云舒尘,云舒尘刚好路过越长歌身旁,驻足冷笑道:“这些年记得好好修炼。十年不晚。”
果然还是不会放过越师叔的么。她大体甚是成熟,在某处又较真幼稚得有些可爱。
卿舟雪在其后摇了摇头,跟上去牵起云舒尘的手,又叫上后头两个说悄悄话的徒儿,与柳越二人就此别过。
待那四人走出很远,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可以松开了。”
越长歌闻言,将手放松了一些,但仍算半挽着,她欣然道:“柳柳儿人美心善,果然不会见死不救的~妾身无以为报,愿——”
柳寻芹不得不重复了一遍:“我只是下山寻药的。”
“当真?”
越长歌有些怀疑,笑了笑。
“嗯。”柳寻芹这话倒是不假。她先前日子钻研许久,想知道这世上有无灵根再生之法。
不过关乎为何寻药非得捎上越长歌,此一细节仍然值得商榷。
柳寻芹记挂着她最为看重的大弟子。当年白苏辞别太初境,一人独自下山,一下子过了很多年,至今也没什么消息。她寻齐全了药,没逗留多久,就和越长歌回峰了,想来是还得研究一段时日。
这些年,卿舟雪与云舒尘走过许多地方。但是她们二人都更喜欢江南柔婉的景色,因此故地重游,在此处逗留得比较多。
又一年满池红荷,颜色过于稠浓,像是要几滴坠落下来的夏色。
希音窝在船上,和若谷挤在一起玩水。不事修行的日子总是这般快活。两姑娘挽起裤腿,把脚丫浸在河中,在水底下相互踢着打架。
师尊和师祖买东西去了,留着她俩看船。
此刻天边呈一种淡青色,头顶晕成一种雅致的灰。
此刻岸边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在远处的江面上,一层白浪层层叠叠地堆着,相互挤压着朝这边涌过来。
一碰岸堤,忽地炸开。
水雾白浪涌起高尺,在惊喜和惊呼之中,人头攒动,往后退了好多步。
云舒尘与卿舟雪撑伞立在岸旁,像是两株孤芳自赏的兰,她们离人群中心较远,方才本想挤进去,可是卿舟雪实在受不了这摩肩擦踵的观潮大流,两人只好退了出来。
一浪涌起,水雾飞溅。
虽然隔得远,水面上还是像起了云一般,煞是好看。
云舒尘将伞往前倾了一点,她将手里包的一些桂花糕收了起来,而后想了想,又拈起一个尝着:“免得待会湿了。”
卿舟雪本等着她的投喂,结果那人却像是忘了这茬,一面饶有兴致地看潮,一面吃着糕点,全部进了自己的嘴。
她看了一眼潮头,慢慢将伞面扣下来些许,挡住两个人的身影。
圆圆的伞面下,一只手顺着伞骨向下握着,腰间被攥出来一道褶皱。
伞内传来一声嫌弃:“是在外头。”
“可那是最后一块了。”另一道声音很轻,“不是说桂花味的,是说桂花味且加了绿豆的绿豆糕。”
待到一下一个潮头打来时,两人才松出一口气,离得远了些。
卿舟雪如愿以偿地知道了桂花味且加了绿豆的绿豆糕是什么味道,还带着她的余温。
云舒尘再次从伞下抬起头时,眼尾处难免泛了一点点浅红:“好吃么?”
“嗯。”卿舟雪冲她笑了一下,“比纯是桂花味的好吃。”
“让一下——”
方才伞面覆着,未曾瞧见后方。云舒尘感觉侧腰上被蹭了一下,好在卿舟雪反应迅速,将她及时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