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尊昨夜发低热,她常年喝的那种药已经断了几月。”
“这个正巧是要给鹤衣峰送过来的。”白苏自柜台上取下一个纸包递给她,“正好你来了,就带回去吧。”
“白师姐,”卿舟雪不免多问了一句,“修道之人大多风寒不侵,你可知她常年如此是为什么?”
白苏想了想,有点歉意地笑了笑,“这话你别和别人说。我师尊说云师叔先天不足后天作死。她只和我谈起过这一次。”
先天不足倒是很好理解。
这后天作死是怎么回事?云舒尘喝药还算自觉,这么多年也只断过这一回。
卿舟雪满腹疑问,可是再问白苏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她只好记在心里,先提了药回去。
险些忘了,今日也是阮明珠刑满释放的好日子。卿舟雪远远听着鹤衣峰传来些不同寻常的说笑声,一时怀疑自己走错了路。
这种把别人家当做自己家逛的行为,也只有那个混账师妹能干得出来。
云舒尘裹得厚实了些,她靠在凉亭中,剥着葡萄来吃。
阮明珠则在和她说话。
她是很善于攀谈的,几言几语,便逗得云长老心情甚好地弯了眉眼。
气氛看起来很和谐。
阮明珠瞧见卿舟雪,“唉?师姐回来了。”
“说什么这么开心?”卿舟雪手中提着的药被飞跃的猫一下子叼走,她也揽起衣摆,坐在亭内唯三的凳上。
“罚了一个月思过,还在我面前说柳长老,”云舒尘掩唇笑道,“你就不怕再进去一次?”
“云师叔貌美心善,想必不会这么对我的。”阮明珠嘟着嘴。
卿舟雪本插不进什么话。
不过她看云舒尘披着的那件外衣有些松了,便站起身来,给她拢得紧了一些。
“别着凉了,师尊。”
她兀自坐下来,又把葡萄接过去,慢慢剥起来。
阮明珠看着卿舟雪垂眸一声不吭地剥着葡萄,莫名想着,师姐瞧着冷冰冰的,但也很温柔。
尤其是对云师叔。
葡萄还没吃几个,云舒尘的目光在她两人间来回一转,便说有些倦了,先回卧房休息。
估计是她知道阮明珠特意来寻卿舟雪,为她们留一些小辈的谈话空间,阮明珠笑着说师叔慢走,卿舟雪则目送她远去。
“和我组队么?”阮明珠本是为此而来,开门见山。
“嗯。”卿舟雪收回目光,把剥剩下的葡萄匀了一半给阮明珠,自己也吃了几个,“师尊说,让我们把白苏师姐劝来。”
“随便吧。”阮明珠拖着腮,似乎想到了什么,“哦,你去劝吧。这灵素峰……”
她干咳几声,“我现在可上不去。”
第20章
卿舟雪便独自一人再去叨扰白苏师姐,柳长老刚好也在场,听完她的来意,微点头表示许可。
“医修本鲜少参加此类赛事,不过本座认为可以一去。”她看了一眼白苏,“看你自己。”
白苏师姐点点头,笑道,“能和这届魁首组队,自然不胜荣幸。师妹,除却你我,还有别的人选么?”
“有的。”卿舟雪不可能瞒过,“阮明珠也来。”
白苏一愣,扭头看了一眼柳寻芹,欲言又止。
柳寻芹抽了口烟,神色淡漠,薄唇轻启,吐出来一片云雾,“你看我作甚么?”
“本座倒不至于为了个小屁孩置气,只不过她确实有些聒噪。你想去便去。”
言罢,柳长老便离开了。
卿舟雪想起一事,几步跟上她,“柳师叔。”
柳寻芹的脚步一顿,停下来看她,“对了。你的血只是普通的人血,没有什么特别。”
“再划一次?”
卿舟雪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往胳膊上割开一道口子。一开始毫无异常,没过几刻,伤口如湖面上的波纹一般,最终依旧归于完整的平整。
柳寻芹紧盯着那处,随后陷入沉默。“愈合的速度快了。许是和你的修为提高有关。”
“怪事。”她啧了一声,似乎还在沉思。
“柳师叔,”卿舟雪追上她,显然不是为着自己的事情,“我师尊的病,反复如此多年,可有根治之法?”
“云舒尘?”柳寻芹回过神来,淡淡道,“她要肯听我的话,也不至于似个病猫子一样。不过,总归死不了,你放心便是。”
“那是什么话,她不肯听?”
“她曾经体虚易受寒,那药中我添了几味压住寒毒,但有些副作用。”柳寻芹顿了顿,“我建议她找个道侣,如果是冰灵根就更好了。”
柳长老看了一眼卿舟雪,“可惜你是她徒弟。
“就算是这么拖着,问题也不大,无非是冷不得热不得,照顾细致一些。”
卿舟雪愣了半天,而后仔细想想,当然没道理去干涉她的感情生活。
于是只能从日常生活上下功夫。
从此,云舒尘偶一咳嗽,便能收到徒弟的关切眼神,随后,总能被她裹得严严实实地塞回房内,小心轻拿轻放。
嘱咐阿锦,桌面上的菜清淡了许多,以免辣到她师尊娇贵的喉咙。
如果是因为屋内闷热,那自不必担心——随着修为的进阶,卿舟雪能做到一室温凉,沁人心脾。
现在秋天都还没彻底过完,卿舟雪便忽然忧虑起来,开始思考明年夏天,她能不能做到把整个鹤衣峰都降到适宜的温度。
“你这成天窝在峰上,和我大眼瞪小眼,到底有什么意思?”云舒尘略有些无奈,一眼瞥过去。
“门派的比试也不久了,还不去找你师妹磨合一下。”
卿舟雪才想起这件事情,她唔了一声,刚踏出门又回头,“师尊。”
“天色似要下雨,傍晚应该是很凉的。你小心些,就不要看雨了。”
徒弟依旧是清淡无甚起伏的声音,也是清淡无甚起伏的表情。
话从来不多。
但云舒尘觉得她最近唠叨得像是自己的老母亲,话题无非围绕着衣食住行,毫无年轻人的朝气。
捧着手中徒弟刚倒的碧螺春,她微微叹了口气。
脚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出来。”云舒尘冷冷道,“你到底是谁的猫?为什么做菜都听她的不放辣子?”
那只憋笑快要炸成一团的猫,一下子怂下来,老实巴交地说,“您的徒儿说得没有错。忌辛辣,确实有益您的身体康健。”
云舒尘用鞋尖把猫顶开,“吃里扒外的东西。”
太初境,演武场。
卿舟雪等来了阮明珠与白苏二人。
“我问过掌门了,他说毕竟是初选,五人是上限。倘若有信心,不足五人也可以参赛。”白苏的语气温温柔柔,看向那两人,“那还需拉几人进来么?”
“有我和卿舟雪足矣。”阮明珠不甚在意,她握紧手中的刀,十分潇洒地挽了一个半月。
她只提到身为剑修的卿舟雪,而没有提到白苏——大部分都是如此,认为医修治病救人,谈不上什么战斗力。
白苏心里明白,她稍微叹了口气。
演武场上设有阵法,可以模拟出幻影进行战斗。
阮明珠和卿舟雪连斩数敌,实力自然不俗。只不过,在一旁看着的白苏越看越觉得,她们好像完全是各打各的。
刀光剑影,虽是华丽,毫无配合。
两人打斗起来没有她发挥的位置,白苏只好无所事事地待在旁边。她生性温和,如此被冷落,没有不耐,也只是微微蹙了眉。
待一场训练结束,阮明珠自觉打得酣畅淋漓,她高兴地盘腿坐下来,“还练么?”
其余两人似乎都没什么兴致,凑在一起聊了聊天,便各回各峰了。
第二日自然也是如此,只不过她们正打了几场,却见另几个人影朝这边走来。
“卿师妹?”
掌门的二弟子,陈莲青。
卿舟雪微微点头,又瞥见另一道目光向她射来,打量一二。
居然是萧鸿。
他右手摁着剑,左手还是提着那个经久耐用的酒壶。认出是卿舟雪以后,意义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怎么,小屁孩长大了。”
随后他把目光收回来,拿着剑往演武场一戳,“各位小美人已经打了多场,这地盘该轮到咱用了。”
阮明珠觉他态度傲慢,说这话时默默看天,都不用正眼瞧人。遂翻了个白眼,“先到者先得,老娘辛苦占的,凭什么给你?”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萧鸿耸耸肩,“拔剑吧。敢打么?”
阮明珠一点就炸,“打就打!”
白苏似乎还想拦着他们,但那道火红的身影却已经伴随着刀上的烈焰,朝对面砍去。
萧鸿侧身,在地上翻滚一圈,而后跃起来脚跟站定,拍了拍被火燎黑的袖子,“横竖是要比赛的,我们就按赛制打一场。”
“可以。”卿舟雪忽然出声道。
“哦。”他的目光再度落到卿舟雪身上,嘲讽道,“你是个大人了,就算断了腿,也不会再去你师尊那里哭脸告状了吧。要是这样,师兄可不敢和你打。”
卿舟雪没说什么,缓缓拔出了腰间凝着一圈澄澈寒气的清霜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