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舟雪看了许久,一挪不挪,在心底里说,的确不对。
瞧得心神不宁的,那怎能说是风景。
分明是风月,这个字用得更加温柔,也更加妥帖。师尊向来是温柔的,卿舟雪很少拿乱七八糟的想法来看她,云舒尘的影子在她心中一晃,便会被立得很高很稳。
但此刻这影子晃了晃。兴许是卿舟雪终于无法自欺欺人,这满眼的风月——
解毒。这两个字本该谨记。
但此时此刻,却被她抛到脑后了。
像被水洗了一遍似的,第一遍顽固,再洗了一遍,褪去了鲜艳的色彩,而后被细小水流不断地冲刷着,随后在心中,只留下了脱落后的浅淡痕迹。
察觉到卿舟雪在欲言又止,云舒尘温声问道,“想说什么?”
“我想让你……”这话说得很轻很轻,卿舟雪垂下眼睫,向下看去,比划着,“想了很多年了。但不知怎的,师尊,我觉得我那时候告诉你,你定不会如我愿——”
“好了。”云舒尘耳根发热,连忙打断徒弟继续她不害臊的言论,“我知道了,你住嘴。”
“哦。”她的手在指,轻声道,“还有那里。”
她那指手画脚的徒儿,在此刻真是有些恼人。云舒尘在心底里想到,好像就半点也不害羞似的,养成这种性子,也不知是谁教的——
仔细想想,又不禁失笑,好像是自己教的。
云舒尘将下巴搁在卿舟雪屈起的腿上,偶尔靠了一下,侧眸时,许是窗外的月光终于照在了她的眼底。
瞧着何物都像是一片皎皎月华,白得清亮,白得不染纤尘。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云舒尘心深吸了口气,含糊地想起此言。她年轻时还曾轻蔑沉溺于美色,不事正业之辈。
如今自己也快要栽倒在此关面前。
卿儿的声音逐渐有些……像是一弦绷直,被人拨了一下,留下一些细微的颤音。但她的目光不躲不避,总还是喜欢瞧着自己。
到底在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
云舒尘被她盯得不甚自在,只得错开目光。
“师尊长得……”她轻声道,“很漂亮。我很喜欢这样看你。”
目光虽是错开了,可她那嘴一张,发出的些许动静,譬如这些讨巧的话,又将云舒尘拉拢过来。
她叹道,“闭嘴。”
徒弟好像真的闭嘴了,就像每一次那样听话。
她又开始后悔。
卿舟雪不是个巧舌如簧的人,所以云舒尘爱听她讲话。没有哪个女人不爱听真挚的夸赞。
卿舟雪不说话,便看着云舒尘。许是实在看得心动不已——心里就像一艘小舟摇摇晃晃地飘在水里,被江波一阵又一阵地送去,终于是靠了岸。在靠岸的那一下重重地撞得舟身一摇,然后稳稳地停在了水里。
两人都出了满身的汗,像是刚从江水中捞起来。
卿舟雪碰了碰云舒尘泛着红的脸庞,那并非妆色,而是热出来的。
热的东西,是从自己的灵魂之上,开着小火灼烧。
“我……”她轻声说,“毒发了。”
一道绰约的影子动了动,紧接着是另一道。卿舟雪本是身躯正软着,她的呼吸一紧,此刻心内也跳得怦然。
平日很少有这般的感受。她此刻竟然奇异地压下了周身的热,转而去静静地感受着这样强烈的心跳。
心脏在动。
在不止息的跃动之中,胸腔也被撞得微微发疼。卿舟雪觉得此时满鼻皆是她发间的清香,并不算被熏到窒息,而是在这日益急促的心跳之中,逼得如溺水的人一般,一呼一吸,愈发艰难。
陌生而熟悉的。
使自己更似常人的。
她珍惜每一次这样的情感体味,就像是从未得过雨水眷顾的干涸的田,偶然逢得几滴甘露时,所有开裂之处都心满意足地合上。
那般的欢喜。
而后她面对面地拥紧了师尊。
云舒尘觉得两人的汗水都粘腻在一处,颇有一种不管不顾的肆意感觉。平日里极少与人靠得这样近,此刻倒是……倒是甚觉满意。
她喟叹一声,微微仰起头,去看屋顶上几块浅白色的月光痕迹。窗户没有关紧,似是从外边透了进来。
何时,月色如此明朗了?
一开始分明是被云罩了一半儿去,现在缓缓地拨云见月,莹白的月光也就一点一点地展露出来。最终那云雾彻底消散,一轮白玉的圆月就此悬在天穹顶上。
这月亮甚圆,像是那种小孩子带的护身玉一般,绳线瘦,玉石丰腴,中间一点嫣红的线头,套得很牢。
“师尊。”
卿舟雪亦在赏月,她没有看向窗外,而是看着云舒尘眼睛里的那一个。
不对,一边一个,该是两轮月。
但并非那种凄楚诗词中写出来的冷月,而是暖融融的,透着用老旧的师尊的眼眸本生得美,里头再含着这一丝羞赧的暖色,便显得愈发动人。
她为什么害羞?
许是她师尊讲得对,因为她是个不知羞的人。但在许多时候,云舒尘总是在她认为无需羞耻的地方轻咳一声,挪开脑袋,别过眼神,甚至还要嗔她一眼。
此般神态总是很可爱。卿舟雪忍住不去戳破她师尊在某一些方面奇怪的矜持。一边是为了让她莫要恼羞成怒,另一方面许是为了下一次还能瞧见这一点可爱——此等小心思,也许她自己也并未发觉,但还是本能地这样去做了。
卿舟雪放松地靠着她,而后偏了偏头,蹭上她的面颊。其上蒙了一层细小的汗,贴起来很是细软,她觉得她好像从清水里捞起来的白玉豆腐一样,这样靠着很是舒服。
云舒尘的发丝贴在耳边,如丝缠绕着,卿舟雪在亲吻她的鬓发时,不甚在嘴缝间衔住了一缕。
自古有精卫这种小雀,衔住了一根小枝条,便可以振翅,飞过千里万里的大洋。她现在仿佛也是化身为这样的小雀,衔住了自己信念的一缕,因而很是安心,哪怕前方是什么,一切一切的烦忧,都在此刻消融掉。
她兴许可以填平这片汪洋。
……
……
此刻月亮甚圆,已经快要东去。外头的雨还在下,滴滴答答,像是要滴到天明。卿舟雪在偶尔漏出的一缕风之中,嗅到了泥土的潮湿味,和雨水刮蹭叶子的清香。她再吸了一口气,鼻间还有九和香温和得几乎飘渺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师尊,要睡了么。”
风声,的确是停了。
云舒尘似乎还想撑起来最后一分力气,去亲一亲她的唇。但是她缓慢地挪到了卿舟雪唇边,刚一贴上,便吻得有些醉醺醺的。卿舟雪一动不动,垂眸看着她缓慢地依上来,而后堵住了自己。
这一吻以后,她呼吸均匀,没什么动静。也没有半点要撤去的意思。卿舟雪的手抚上她汗湿的脸庞,此刻整个人都被压得动弹不得,她亦没法起身去给自己与她擦一擦这汗。
好像是睡着了。
动静不能过大,她也无法靠法术来抬。下次她定得记得在一旁备一盆热水,免得这会儿还得推醒师尊去取。
仅此一日罢。
她瞧了她半晌,忽觉心满意足,将她抱下来,慢慢地放平,而后如以往那样拥着她。两人长发交结在一起,衣裳乱压在一处,甚至分不清你我。
窗外春雨不停,屋内灯火已熄。
相拥而眠,有枕边人,是如意梦,温柔乡。
因为审核缘由,几乎重写了一份,与之前的大不一样……好累QAQ
第104章
昨夜的雨似乎由小转大,打弯了庭院内的花骨朵枝。临至今早天光微明时,才听不见半点声响。
云舒尘清醒时,卿舟雪一如既往地靠在她身前,此时应当是已经醒了,只是在闭眼养神。
她手腕动了动,觉得有些酸。缓缓撑着坐了起来,竟觉腰也有些酸。她轻嘶一声,再动一下,整个人都要散了架,一把骨头仍是绵软的。
“师尊,昨日我们皆忘了。”
耳旁骤然传来徒儿清泠泠的嗓音,带着一丝懊悔。
“忘了什么?”
云舒尘揉着眉心,似乎尚有些困倦,半倚在床头醒一醒神。
“忘了运功双修。”
昨日前半夜卿舟雪被云舒尘摆弄得七荤八素,运功解毒的念头闪了一瞬,自此湮灭在师尊给予的温柔之中。其后云舒尘隐约提了一句“毒发”,但卿舟雪不知为何,恍惚地拥了上去,几度浮沉,再寻不到哪儿是北。
她居然将此要事忘得一干二净。
二人单是寻欢作乐了一场风月。
云舒尘微微一愣,片刻后勾着唇,故意轻叹一声,“那怎么办,只好等下次了。卿儿莫要再忘了。”
“可下次……”
云舒尘瞥她一眼,“今日休息。”
倘若她未记错,昨日自个沦落至最后,已是恍恍惚惚,应当是险些晕了过去。似乎还不慎晕在了去亲她的半途中。
云舒尘有点难受地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她只要一用力,手腕连带着食指便会微微颤抖。
头一次地,云舒尘觉得,自己的确是该多走动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