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商左右看了看,拖了个破破烂烂只剩铁框架的圆凳子坐下,有些不自在的把双手放到膝盖上。
“你想问凡人与神仙的情缘?”五色开门见山的道,脸色平淡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你和刘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我和他之间没什么。”季商迟疑的道,“就是……他对我说了一些我们几辈前的事,南越也说了些。”
五色停下了敲打键盘的手,看过来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认真:“哪一世?”
“我和他认识的那一世。”
五色“喔”了一声,用手托着腮似乎无聊的盯着屏幕一会儿后,道:“想问什么?”
季商考虑了片刻,道:“凡人与妖怪之间会有情缘吗?”
五色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有啊,刘驺不是与他那个叫饼饼的饲养员结了情缘吗?”
季商一怔,有些意外的道:“他们成了?”
“成了。”五色笑了下,“吸血鬼不是被逮捕归案了么?答应了他的,所以就给了他这个名额。”
那算个毛的逮捕归案?我的房子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早上……咦,吸血鬼早上在哪来着?
五色眉毛一挑:“吸血鬼跑了?”
季商这才想起五色也有读心证,赶紧辩解道:“没有没有,大概在卫生间吧,他说外面太干燥了对皮肤不好。”
“哼,一个洋和尚还这么罗唆。”五色皱了皱鼻子,不爽的道,“你到底是来问什么的?”
季商略一沉吟,心一横,道:“我就是想问,凡人有没有办法主动和妖怪结情缘?”
五色再度把精致的脸从屏幕后面挪出来,似笑非笑的凝视了季商片刻才慢吞吞的道:“怎么可能。”
这四个字瞬间把季商的心打入了海底,这么说来,他与刘貊之间所谓的情缘不过是个一厢情愿的欺骗?他和刘貊间并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有,也只是二百多世前的那场自作多情罢了。他与刘貊是云泥之别,再怎么追也够不上。
季商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五色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并不说话,照旧玩着电脑。最终,他还是凭着被折腾出来的忍耐力强作振奋,道:“打扰您了,主任,我先走了,您忙。”
五色似乎大梦初醒般看过来,道:“哦,我随便和你说下,刘驺现在有了个虚拟身份,和他那个饼饼认识了,热恋中呢,他们这一世情缘算是有了,不过等饼饼一死,刘驺还是刘驺,饼饼就不是饼饼了,既然不是饼饼,那刘驺的情缘自然是没了,结束了。”他停顿了下,似乎在倾听着什么般,“反正就是这么个规则,你知道就好,妖与人之间最多最多也就这样了,白娘子那种你想都不要想,完全不可能。”
季商觉得不仅是冰水,这次直接是水泥倾盆而下,把他浇成个雕塑。他想了想,刚要说什么,五色又开口道:“我不是说从规则上不可能,而是两者之间的本质就不一样,你也知道的,凡人再怎么努力还……”
“我知道,主任!”季商不得不主动打断了五色喋喋不休的话,再听下他觉得对心情有致命性的影响,“我很清楚,不过,如果就这么认命,人就不是人了,你说呢主任?”他笑了笑,“好像我二百七十八那一世也没认命,到死都不认。我想了下,觉得这倒算是成功了啊,毕竟隔了这么多年我又见到他了。”
五色轻轻哼了一声,缩回电脑屏幕后面,过了好久才飘过来一句:“随便你。”
季商回家路上脚步倒轻松了一些,不管如何刘貊还在,仔细想来,如果说知道真相什么的,这么多年早该有人告诉过刘貊了,但是刘貊仍然来了,这不是非常良好的信号吗?
进了家门,季商还在想着晚上吃什么时,刘貊从卧室里钻出来,道:“我离开一阵子。”
季商:“……”
刘貊穿着难得一见的整齐,西装革履,连袖扣都是别致的玉,湿润光泽,看起来价值不菲。没有打领带,从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能看见一小部分黑色纹身,蔓延到脖子侧面。更不用提又直又长的腿,季商觉得熊类和这样一双腿一点也不搭。
刘貊对季商的异常似乎毫无所觉,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四处检查,自从吸血鬼来“坐牢”后,这是他每次出门前的必备项目。南越被挂在玄关的衣架子上,一边晃荡一边不知嘀嘀咕咕着什么话,剩下的房客小药和小路警惕的盯着黑孔雀。他把房子里要关注的非人点过一遍,又摸着墙壁嘀嘀咕咕不知道念了什么咒,做完之后才又看向季商,重复道:“我出门一阵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季商开口道:“干什么?”
“有点事。”
我擦,这句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像敷衍糊涂正室的鬼话?
季商不动声色的道:“什么事?”
“瓜皮,球烦!”刘貊不耐烦的喊了句,喊完了似乎又有些心虚的道,“么什么肆,就是做点活路子撒。”
四川话一出来,季商越发笃定这货有鬼,简直是不打自招嘛。这时候他倒要感谢刘貊这个直来直去的性格了,要是换个老谋深算的来,他还真罩不住。眼下嘛,他只需要做出一付虚弱模样叹口气,轻飘飘的道:“吃我的喝我的,还不带我玩。”
刘貊的脸色变幻来变幻去,最终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的道:“你也走了,屋里的这些瓜皮谁来看哟?”
喔,原来是因为这个。
季商的心情顿时就轻松了下来,面色不变,淡淡的道:“一起带上呗。”
刘貊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环视一圈屋内的“林林总总”,难得露出为难的神色,道:“这么多?”
“有什么关系。”
“这个洋和尚怎么办?”
“一起带上呗。”
“他在坐监啊。”
“你不就是监嘛,你走了,凭我也看不住这个吸血鬼吧?”
刘貊看了看倒吊在洗手间天花板上的蝙蝠,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邪恶。
顺便说一句,洗手间的门已经消失了,不如说整间房子的门都已经“阵亡”,包括好几堵墙都出现了裂缝,季商深切怀疑过不了多久楼上的墙就要开裂了。
如此情况下,刘貊衡量再三,最后还是同意季商的请求:“那一起吧,你收拾收拾啊。”
季商正在穿衣服,闻言一愣,道:“收拾什么?”
“换洗的衣服啊,吃的啊,什么什么……”刘貊与季商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似乎智商突然上线,问道,“你以为我去哪儿?”
“你不是说离开‘几’天么?”季商咬重着“几”这个字,“也就附近吧。”
刘貊沉吟了片刻,有些迟疑的道:“长城不算远吧?”
季商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所在的是个南方城市,就算不是北京的长城,整个长城也是建在北方啊,这哪里是不算远?这是穿越了半个中国啊!
“哪里的长城?”
“北京。”
“去干嘛?”
“我们社区办在省法术汇演上得了第一名,所以我要带队去北京参加比赛。”
“……?!”
季商感觉仿佛出现了幻听,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前言不搭后语了。
“法术汇演是什么?各自表演法术吗?这种不觉得太奇怪了吗?现在没有门户之见了?”季商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啊,是不是还有类似哈利波特那种魔法学校?”
“没有,不是,不奇怪啊,类似比武擂台嘛,有啊,当然有。”刘貊一边把南越和吸血鬼取下来一边意外有耐心的一一回答,“其实就是法术比赛,换了个名字而已。”
季商一脸冷漠,总觉得不小心又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窗户,然而他一点也不想打开这扇窗,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得了的进展。这时候他已经有点后悔提出要一起去了,本来以为是出门一趟,结果现在居然是长途旅行。
不过,话都放出去了,他也不想就这么反悔,或者说他的心情已经有了变化,这时候他还并没有意识到,甚至连刘貊的态度变化也没察觉。
季商顶着领导开除的威胁在电话里请了年假,快速收拾出一个背包,幸好他出差经验丰富,也不用带多少东西,有什么没有的在当地买就是了,反正他又不是去什么偏僻的深山老林。
刘貊掏出一根红绳子把黑玉和小蝙蝠捆成粽子,放在桌上看了会儿,一脸认真严肃的考虑了片刻后,突然用力抓下来一把头发,两只手灵活的编织起来。不一会儿,一个黑色的头发袋子就出现在他的手中。这样还不放心,他念念有词的对着袋子施会儿咒,这才把黑玉和小蝙蝠都塞进去,露出满意的神色。
围观的季商全程震惊脸,等刘貊把头发编织袋系在皮带上,他观察了会儿刘貊的脑袋,关切的道:“你头皮不疼吗?”
“疼啊。”刘貊一脸坦然,“但是妖的身体都是天材地宝,这个袋子困住他们绰绰有余。”
小药也跟着连连点头:“季哥你没发现这段时间你身体特别好吗?你经常吃我们的下脚料,对凡人的身体很有好处的。像上次小路的籽,有很好的祛湿除胀功能,特别适合这个城市的天气呢!”
“我只知道这段时间我的房子伤得特别惨。”经常吃“下脚料”的季商没好气的道,“这么说的话,妖不是很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