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冷小台道,“闵奂,呃...小a,他大概和你分道扬镳以后,就是十九岁的时候,来找我了。”
“嗯?”闵仑凝眉,“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那倒是没有。”冷小台做冥思状,“他是比我晚半年的练习生,我和他分到一栋公寓。他也没掩饰脚踝的锁灵纹,还说他叫闵奂,我当时就有点懵。不过他也没对我做什么,平时话不多,对我也挺好的,还帮我洗袜子,都晾在阳台上。他还喜欢写日记,说是什么物种观察日记,也不知道观察啥呢。哦对了,他唱歌还特别好听,演技特别好。所以啊,听你说他是个面瘫杀人狂,我还有点不太相信。”
闵仑心想,微笑就好。
小小的单间里突然没了动静,冷小台沉吟片刻,认真道,“其实我有点想明白了。也许闵奂自杀就是想把这个名字还给我。”
气氛忽然变得低沉,只有冷小台小声地倾诉声,“哥你知道我的,我不爱说心里话,但笼子里待着的日子是真苦,特绝望,还要被捆在麻袋里,冬天地板又凉又硬,你不在的时候饭都不给。这些都能忍了,但家里的小孩经常往笼子里丢石子,家里有两个年长的,还会夜里溜进笼子里摸我,要不就把我拖出去。我咬了他们就得挨打。后来我逃出来了,这些本该我遭的罪他替我遭了,‘闵奂’这名字就是个罪名,我不敢担,他心里一定更操蛋吧。”
说着说着,冷小台竟忍不住酸了鼻头,他自嘲地嗤笑出来,拿起扎啤杯闷了一口,“我拿这小子当朋友的,突,突然有点他妈感动。”
.......
“所以,你自杀是为了把名字还给冷小台吗?”
偌大的客厅响起了男人磁性的问话声。
“不是。”少年恣意地仰躺在沙发上,果决回道,“我本来就想在东唐混混,结果居然真的出道了,拍网剧不好玩,违约金赔不起,干脆死一下。”
“......呃,你既然不喜欢当明星,当初干嘛去当什么练习生啊?”
“谁说不喜欢就不能了,我还不喜欢活着呢。”
少年抬眼,又是用那泛红的眼角看人。男人被少年犀利的回复搞得语塞,少年收回目光,又道,“我当时不知道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去哪儿,突然想去见见本尊,看看我这些年代替的是怎样的人。”
“哦,和他相处怎么样?”
“不怎么样。”
少年的回答显然不能满足男人的求知欲。他平时虽不多话,却并非一个吝啬言语的人。既然男人主动提出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便破例多说了几句。
“冷小台有双运动鞋出了汗没刷,那段时间袜子一直很臭。”
“哦?你帮他洗袜子了?”
“没有,我扔了。”少年神情竟显出一丝幽怨,“不过,从那以后,他总是会去阳台拿走我的袜子穿,生气。”
“......”男人发现,他每问一句,就要语塞一阵,沉吟后,他问,“做‘闵奂’的日子很苦吧。”
这次少年没有当机立断的回应。他的五指穿过发隙,从发根划到发尾,两指夹住发梢端详着,懒懒道,“不苦,比岛上的日子好多了。两三天就有一顿饭吃,还都是我爱吃的野菜,没有肉腥。一直待在房间里也不会有人来烦你,虽然偶尔会有人趁深夜溜进来,只要不反抗就行了,不需要取悦他,也不会挨打。被人养着的感觉不错。”
这次语塞的时间有些长,空旷的客厅里只有中央摆着一个猩红刺目的沙发。
“你的幸福感也太廉价了,有吃有住就算被养着了。”说着,男人站起身,将散落在沙发的衣服随手抓起,丢在少年身上,“试过被人宠着吗?”
第75章 【第15x5章 】猩红的花
“cut!”
片场中央的演员们匆忙散开,守在一旁的工作人员快步迎了上去,金发女人接起雨伞转过身,迎面的男人脚步一顿,侧身躲进他助理的雨伞下。
“怎么突然下起暴雨了。”男人的助理抱怨道。
金发女人抿嘴一笑,望着屋檐外的瓢泼大雨道,“这是兰切前辈今天最后一场戏了吧?”
兰切斜眼向下看,这是个身形娇小的女人,即便踩着十厘米细高跟,也只到了他胸口的位置。兰切发现,从他这个角度看,竟然只能看见翘得离谱的尖鼻头,看不见脸。
“嗯。”他应。
“那前辈要等雨停了。”女人长睫一颤,看到院子对面的副导演朝人群打手势,大雨掩盖了他的声音。透过重重人群,坐在椅子上的导演剪着雪茄的茄帽,冲女人点点头。女人立刻会意,对兰切扬起笑颜,“看来是郭导让大家先去吃饭,前辈要不要一起吃啊?”
“不...”没等兰切说完,助理小哥突然抬臂倚在兰切肩上,“小姐姐要请我们吃什么呀?别说这附近我还真转了,没什么馆子。”
助理口中的姐姐就是当年和冷小台传绯闻的杨絮儿。虽然在冷黑大军口中杨絮儿是给冷小台做了垫背,不过那年的绯闻效果也让杨小姐赚够了知名度,自那之后又接了几部片子,还成了国内名导的御用女演员,可以说事业是平步青云如日中天。
那位名导演就是片场旁抽雪茄的郭导,他导的上一部戏就是冷小台与兰切首次合作的《迷失横滨》,当时杨絮儿担任了个存在感不高的女一号,与兰切只有几面之缘。这次郭导的新戏紧锣密鼓地开了张,杨絮儿又在片场碰到她之前一直没机会搭话的兰切了。
杨絮儿颔首一笑,甜声道,“这附近确实没有饭馆,小滕你不会没准备便当来吧?”
被唤作小滕的助理小哥粲然一笑,大言不惭地道,“我书包里就两包干脆面,切哥肯定不吃。”
杨絮儿见助理小哥俊俏讨喜,又对兰切勾肩搭背且没有被兰切拒绝,心知这小哥不能平常对待,便提起热情打趣道,“你这助理当的,不怕你切哥炒你鱿鱼?”
小滕手指绕着书包肩带,“我就一临时工,业余的。”
杨絮儿早就听说兰切不喜欢贴身助理,向来独来独往,连经纪人都不愿用。接着一听,这小哥似乎还真是特殊时期请来的救兵。——“...帮切哥跑两天腿,给家里孩子赚个白.粉钱。切哥平时不找我,这不最近他失lian...”
“那叫奶粉钱...”一直默不作声的兰切打断道,“不过你那孩子上着幼儿园就跟黑社会混了,嗑奶粉啊?”
“你都有孩子了啊?!”这句是杨絮儿身旁那个助理妹子惊叹的。在她眼里,这助理小哥一副学生样,背个书包戴副眼镜,个子倒是不矮。
滕皇:“领养的。”
噗嗤,就在这时,杨絮儿突然掩嘴笑了,“嗑奶粉哈哈,哪有那么小的孩子混黑社会啊,以前不知道切哥这么逗。”越说越乐不可支,竟然还不经意地撞了兰切一下。
——兰切发现,这女的假发歪了。
“正好我这次给杨姐的便当多准备了些,兰切先生和小滕要不要一起吃啊?”助理妹子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滕皇说的。
“诶呦谢谢,剧组的盒饭我还真不愿意吃。”縢皇说着,已经踏出一只脚了。
他刚向前一步,手里的雨伞柄突然被人接过,滕皇回头,“怎么切哥,你不吃啊?”
兰切背对着滕皇,摆了摆手,撑着伞走进雨幕中了。
......
“...我就假装是送站的,跟着个阿姨走,上了车就藏床底下,有箱子挡着我...”
“我托人给你的钱呢?”
“我当时也不会买票啊,到了北京才遇上你的人。后来我想再去远点,就去了东北。”
“这些年你怎么过的?”
“其实还挺好,我运气好。我随便挑了个城市就沿途下车了,没地方去,就想去看看你总跟我提起的学校,正好那天三中门口打群架,有个烫头的正拉人呢,说是跟他打六中,每人请一袋干脆面,我就说,那我帮你打呗,你把干脆面给我。”
“然后你就去了?”
“对啊。他们还看不起我,其实我也没想到我打架那么厉害,跟不要命似的。后来那烫头大哥去哪儿都叫上我了。”冷小台晃着扎啤杯的酒底儿,“也多亏遇上他。后来混熟了,才知道烫头他爸原来是当官的,后来犯了事,蹲号子了。他妈也跟他爸离婚了,家里就他一个。烫头说他想去当兵,家里没钱,没有门路。我就把你给我送的钱给他了。后来他当兵走那天,说什么也要帮我做点啥,他就找了他小姑,他小姑帮我走动,把户口落在他家了,她还帮我办了入学。他家还有个小门厅,借我了。我住二楼,一楼我出租了。平时我去上学,租金也够我生活。”
闵仑抿了口茶水,点点头,放下茶杯时,他问,“对了,冷小台这名字是怎么取的?”
.......
片场选在江南水乡,到处是青砖石瓦窄道深巷。兰切撑着把灰白水墨的伞,走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雨水渐渐小了,林间的小道由暗变亮,由深到浅,兰切从林子里走出来,发现雨已经停了。
他没有立即合上伞,而是抖着伞上的雨珠,继续向有假山的庭院走去。刚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