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的,里面呢。”昝母指了指昝三邻的房间。
昝三邻一愣,小豆子平时见到自己都是一副敬畏的神色,这会儿找他做什么呢?
门帘轻轻挑起,小豆子的脑袋探了进来,声音依旧怯生生,眼睛都不敢看向他:“三叔叔,你跟我出来一下下,我有话要跟你说……”他深吸一口气,好像鼓足了勇气,踏进了房间,冰凉的手拉住了昝三邻的袖口,拖着他就往外走。
十岁的小孩,力度不大,昝三邻很是好奇,便没挣开他的手,被他牵引着出了院子,农村户外没有路灯,只有各家的灯火明亮,眼睛适应了室外的黑暗,倒也觉得外头的光线明灭起来,远处不知是谁在放冲天炮,接二连三的响彻天空,赢得了三五个孩童的欢叫。昝三邻正要问小豆子找他到底什么事,小豆子却松开了他的手,飞也似地跑远了,昝三邻莫名其妙,呆愣着看他消失的地方,没想通他意欲何为。
小豆子跑去的方向里,有人蹲在墙角下抽着烟,手里还快速的在手机屏幕上打字,好像联上网正跟人聊天,那人不知是不是被小豆子惊动了,他掐灭了烟,空气中遗留一丝若有似无的香烟气味。
这人就是昝五湖口中所说的那个隔壁家阿花姐带回来的男朋友吧?昝三邻想,这么冷的天,怎么一直在屋外抽烟呢?
漆黑的夜空下,风冷飕飕的从衣领处灌来,昝三邻没有穿上外套就被小豆子拉了出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转身就要回去。
蓦地,村口那边传来闷雷般的巨响,随后几道耀眼的焰火腾空而起,雷霆似的劈断了远处的黑幕,一簇簇五彩缤纷的烟花犹似天女散花般迸溅四溢,照亮了整个上湖村的天空。
昝三邻呆呆地看着夜空中一条条火龙含着绚丽璀璨的焰火腾飞到空中,朵朵鲜艳娇俏的点点星火骤雨般的倾泻而下,照得村口上空如同白天一样。
小孩惊喜的尖叫起来,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盛大的烟花齐发?兴奋得手舞足蹈了起来,大人们闻讯跑出屋外,眼睛立即被接二连三破空腾起的烟花所吸引,纷纷赞叹不已,昝三邻甚至听到了昝母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谁这么败家啊……哎!快瞧!可真好看啊!”
借着亮如白昼的光芒,昝三邻的目光不由得移向从墙角下站起来的那人身上,在红蓝橙紫的烟花照耀之下,这人高大的身影从黑幕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朝昝三邻走来,这人背着光,昝三邻却依旧辨出了他的身份,不由睁大了眼瞳,不敢置信地看着原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邱粤。
又一串烟花从夜空中散开时,邱粤真真切切的看清了昝三邻的脸上露出怔愣到惊喜再到气恼的生动变化,心里痒痒的,脚步迈得更开,一边脱下了自己的长羽绒外套,一边将它裹到昝三邻的身上,顺势搂他入怀,嘴唇贴到他的鬓角处,喑哑而低沉的声音鼓动着他的耳膜:“早叫你穿羽绒外套回来了,就是不听!”脸凉凉的,手也凉凉的,就连身上的那件卫衣,也是凉凉的,他叹了口气,有点后悔故弄玄虚地让一小孩把他诱骗出来了……
昝三邻绷紧的身体在吸入了来自邱粤熟悉的体味后才渐渐放松了起来,即便一墙之隔还站着父母在观赏漫天盛大的烟花,即便这条小路或许突然就有三五个结伴的小孩闯了过来……可那又如何,在这一刻,他只想贴上他强健的身体,倾听他怦然鼓动的心跳。
似乎受了他的鼓舞,邱粤旋身将他抵靠在墙边,俯下头,唇瓣急冲冲的咬上了那两片冰凉的薄唇,唇齿濡沫间,香烟的气息弥漫在昝三邻的鼻翼中,昏昏然沉迷间,只有克制而隐忍的喘息声吞没一切的贪婪。
院子里有凳子移动的声音,大概是昝父昝母搬出凳子到院子里赏烟花,墙外的两人才从迷乱中分开胶合的唇。
“喜欢吗?”邱粤侧开身子,稀稀疏疏的星火尚未来得及收敛发亮的尾巴,一簇紧跟下一簇的火焰冲向天空,凝结成了万紫千红的花,最后化成了点点流星飞雨,带着人们迫切的愿望,撒向四面八方。
“喜欢。”少年嘴里说着,眸子却只锁在眼前人的脸上。
捏了捏他渐渐回温的手,邱粤低笑:“那我呢?”尝尽了十天的离别滋味,没能克制住最后的冲动,换了航班,编了谎话,只为能在新年之始,送上璀璨的烟花,博来你的浅笑。这样的我,喜欢吗?
手从他宽厚的掌心里抽出,昝三邻环住他的腰,将头狠狠地抵入他的胸膛,摩挲之间,一个声音闷闷的从他的胸口传来,他喃喃低语,却又诚挚而炽热,他说:“邱粤。”
邱粤浑身一颤,这是昝三邻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喊他的名字,他两从认识到走在一起,是如此的水到渠成,甚至越过了种种情人间的昵称。或许会有小小的遗憾,可更多的,是对彼此的每一样第一次的珍惜。
“我想你了。”少年不知是腼腆了抑或羞于面对启齿的告白,依旧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倾听那一声快比一声的急促心跳,嘴边的笑扯得更明显了。
“昝三邻……”邱粤环在他腰上的手一收,低声喟叹道,“我也……想你了!”
昝三邻单薄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这也是邱粤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以前他只是以“喂”相称,后来连“喂”也不喊了,可每回他都能听出哪句是对自己说的,哪句是对旁人说的,如今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变得异常紧俏动听,他忍不住细细咀嚼邱粤所说的每一个音符。
第64章 新年8
大年初一这天早上,昝家只有昝母起得最早,七点不到就开始张罗一年之始的早膳,荷兰豆与菠菜是昨天就从菜地里摘回的,天冷也无须担心什么保鲜期,而鱿鱼香菇米丝也是昨晚凌晨左右点完爆竹后就开始浸在水里,泡得软质刚刚好,昝母操作起来得心应手,不用儿女帮忙。
昝三邻很早就醒了,冬天他可以跟昝四海挤在一张床上取暖,昝四海的睡相不太老实,手手脚脚总要舒展得很开,占据了大半边的床位,昝三邻纠正过他睡姿无数次失败后,只得忍让几分,所幸被子足够大,配备的是旧时乡下惯用的雕花木床大棉被,所以即便昝三邻贴在床沿里,也是足够御寒的。
床的对面铺睡着昝一清,昨晚点完爆竹之后,憨大才把喝醉了的他送回,顺便也把老板送的两厢苹果也带来,说他们家没小孩,这么多苹果也吃不完。昝父把这两厢苹果搬到楼梯底下那张昝三邻只有夏天才去睡的简易木床上,那里早成了安置杂物的地方,昝一清带回的几箱新年福利苹果也搁放在那儿。
昝三邻睁着眼睛侧躺着,耳旁是昝四海熟睡的声音,对铺的昝一清宿醉,睡得毫无声响,静谧的房间里,只有风把木质的窗户挂得喑哑凄凄。
若不是棉被下贴身盖着的是邱粤那件羽绒长外套,至今他还觉得如坠梦中,如此的不真实,偏偏又是如此的真切。
邱粤的出现,如同村口那场盛大的烟花绽放一样,烟花散尽后,离别已在即。
唇瓣上被啮咬的疼还在蔓延,他却只记得那混沌久远的缠绵,鼻息与气息淫靡地纠缠在一块,无休无止直至天荒地老。
跟羽绒外套一同留下的,还有口袋上的一部新手机,邱粤上了阿伟的车消失在夜幕下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口袋里装着一部与邱粤同款的宽屏手机,里面只记录了两个号码,一个是昝三邻早就默记在心的邱粤现用的手机号,一个号码奇异,两头的两个零显示是国际长途,紧挨的44,却不知是哪个国家的号码,尔后以7开头的十个数字,应该是邱粤在当地所用的手机号。
昝三邻修改了邱粤给号码所编的称呼,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称呼也亏邱粤敢编入,要是落入旁人的眼中,昝三邻纵然口舌如簧也无法洗除他们的疑窦,何况他根本不善与人争辩,还是改个正常点的名字免除后患。
手机的声音早被邱粤设置成了震动模式,网络也已开通好了的,大概他也知道昝三邻对手机功能不熟悉。虽然502室的人彼此之间对谁都不设防,相互换来玩也是常有的,那时候万民都加入开心农场的虚拟游戏当中,502室也不例外,陆杰甚至注册了几个小号来偷菜,这还不过瘾,非要昝三邻也登陆QQ开通游戏,陪他一起偷菜。
昝三邻的QQ还是初二时赵嘉鹏赠送的,他不曾有机会上过,号码只写在初二的语文课本上,随着课本的搁置而遗忘到了尘埃里。后来还是陆杰施舍了一个小号给他玩,他无奈之后才借用了邱粤的手机登陆了一次,全然提不起兴致加入这个万民游戏中,没觉得偷菜有什么好玩的,这或许源于他本人对菜地太了解了,这么虚拟的游戏在他眼中全是BUG。
可也因为用过邱粤的手机,他竟然把这个陆杰的小号也记了下来,输入了这部手机里,联网就能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邱粤发来的信息里处处透出暧昧,字字写满相思,昝三邻无措羞恼过后,却是食髓知味,想看更多他的信息,得到更多誓言的保证。或许在他的心里,无比悲凉的告诉自己,若是往后彼此成了陌路人,他还能留有可供回忆的文字消磨孤身独处的漫长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