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昝二楚睁大了眼,物理啊!竟然不是生物?她记得初中哪儿就学过物理,不是她爱在课堂上睡觉,实在是什么浮力电力磁力一堆乱七八糟的公式弄得她头昏脑涨,完全听不懂,不睡觉能干什么?
昝三邻目光扫向第二名,那人正是上次摸底考取代他的第一名,总分数比昝三邻还要少16分,各科成绩看下来,两人各有千秋,要么你第一名,要么我第一名。
无形的重担好像从肩膀上卸了下来,昝三邻暗自松了口气,嘴边勾起的笑意在看到安康的名字名列倒数第三时凝固了起来,他几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安康素来很努力勤奋,考试的时候也没看他情绪有什么反常,怎么可能会考的这么差?
第62章 新年 6
昝三邻从何家走出来时,天空正飘落着毛毛细雨,他张目四望,不见哑伯的身影,不知去购买什么东西去了。这是一条临近集市的住宅区,几个骑着自行车穿着水衣的人行色匆匆而过,远处那条街道上,不少趁着年圩人旺到街边摆卖蔬菜家禽的附近村民冒雨收了摊,骑了摩托也往家赶了,原先人群喧闹拥挤的街道变得寥落了起来,只有几盆摆放在店铺门口的吉子树摇摆着打满了小吉子的身子随风摇曳,几封挂在树枝叶子上的利是翻飞了几下,又无精打采地依附着吉子,唯恐再遭冷风凌虐。
昝三邻从上湖村出来时,外头阳光正好,他套着一件毛衣外套就出来,哪知沿海地区的春节时分,天气说变就变,昝三邻打了个寒颤,本能地拢了拢袖子,这件外套袖子有点短,还是昝一清读初中时穿的旧衣服,昝三邻捡来穿了好几年,去年穿的时候并不觉得袖子短,难怪前几天昝二楚见到他时曾说他长高了些许,已婚女子的眼光就是准。
正想着,昝二楚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她抱着一件军用厚大衣跑了下来,见着了昝三邻,脸上的着急换成了笑意:“我还以为你走远了呢!下雨了,穿上你姐夫的这件外套,别回去时冻着了!”
昝三邻低声应着,接过了那件军大衣,沉淀的的,内衬带着绒毛,就是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想来没怎么换洗过。昝三邻垂着的眸子里隐隐有光泽闪动,耳边昝二楚又道:“哑伯不会先回去了吧?我找你姐夫,让他载你回去。”
“不,不用……”昝三邻赶忙说,“哑伯不会先回去的。”年节这么忙,他也不好意思叨扰姐夫载送他回去啊!
再等了一回,哑伯还不见踪影,昝三邻依旧穿上了厚重的军大衣,显得他异常臃肿肥胖,昝二楚陪着他等哑伯,见了也只是笑笑,帮他整理衣领。
昝三邻犹豫了再三,才开口道:“姐,姐夫还有旧的外套吗?哑伯他出来的时候,穿的也不多……”
昝二楚愣了愣,微微敛了敛眉,道:“应该有吧……我回去找找。”上湖村的人大多都不喜欢哑伯,她也一样,小时候常常听奶奶讲一些妖怪吃人的故事,末了,神秘兮兮地告诫他们不准靠进村子里的哑巴,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奶奶滑在半空中手指指向哑伯住的方向,于是她对哑伯产生了莫名的恐惧,就算现在远远看着了哑伯,也唯恐躲不及,她完全无法理解三弟为什么会跟哑伯这个怪人那么亲厚!
待她不情不愿地抱着一件破旧的外套下楼来时,哑伯已经候在一边了,哑伯本等在楼下的,昝三邻未从楼上下来,冷雨先从天上飘下来了。他出门没带雨具,于是冒着细雨去了集市买雨衣,哪料年三十晚了,大小店铺早早关了门,他只好去了一趟超市,百花镇的超市很小,诸物紧缺,好在最近天气一直阴晴不定,才进了一批雨具。高价买了两件中看不中用的雨衣,哑伯还是很心疼的,这份钱,可够三子吃上几顿好菜了!
见昝三邻跟哑伯披上了雨衣,昝二楚又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汗颜,外头下雨也是婆婆提醒她,她才急急忙忙追了出来的,这会儿见哑伯也没落下昝三邻的那份雨衣,心里开始对他有点改观,赠送外套也显得理所当然了,道:“这里有一件我老公的……”
她话音未落,哑伯挥着手以示拒绝,又指了指摩托后座,拿眼示意昝三邻坐上。
昝三邻知道他脾气倔强,一边比划着,一边解释,“今天的风势这么急,雨也这么大,你挡在前头,受了风寒可又花一笔钱去买药了……”昝三邻太懂怎样跟乡村人讲道理了,别的说再多也没用,最好告诉他们不这么做会损耗多少钱财,他们才会愿意接受你的意见。
哑伯果然犹豫了,再昝家姐弟的再三劝说之下,勉强也穿上了何充的就外套,朝昝二楚点了点头,捎上昝三邻直奔上湖村了。
雨势时骤时急,哑伯那张黝黑的脸裸露在外,被雨帘打的睁不开,他也不敢开得太快,尤其上湖村有段黄泥路,车轮子一旦陷进泥淖去,溅了一身黄泥星子还好,要是车链子卡坏了,就只能推着车淋着雨走回上湖村了。
车子没有陷到泥淖中,但哑伯还是把摩托车停靠在坚固的一侧路边,昝三邻只道车子出了故障,忙从后座下来,停好车的哑伯并没有蹲下去检查机器零件,而是趋步往积水的田垄里趟去。
昝三邻这才发现田垄的水草旁藏着一只小小只的黑狗,不知什么原因流落于此,毛团湿漉漉的纠结在一起,趴在草丛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发出微弱的呻吟,见到了哑伯的靠进,本能地匍匐着后退了几步,奈何身后是一滩积水,它的后腿触到冰冷的积水时身子颤抖了起来,于是畏畏惧惧的又向前匍匐了几步,尖尖的耳朵竖了起来,对着哑伯“嗷嗷”地吠了几声,幼狗的声音细细的弱弱的,显得愈加的无助和惊慌,鸵鸟似的身子藏入草丛里,以为哑伯看不见它。
最后,幼狗是由昝三邻抱在怀里,哑伯继续开着摩托车直奔上湖村而去。
雨衣底下的幼狗毛发湿漉漉的,蹭的昝三邻那件军大衣很湿,昝三邻抱着它的手明显能感觉到它颤抖的身子渐渐暖和了过来,趴在他的怀里舒服的低叫着,声音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惊慌失措,似乎擦觉了这两个人类不会伤害它。
昝三邻其实不喜欢毛绒绒的生物,猫猫狗狗于他而言最好敬而远之,如今手上抱着的这只小小的会动会扭的小家伙让他浑身不自在,记忆中已经很久远的历史总会因此而再次浮现于眼前。
那还是在他还未上学的年龄,农村小学只收六七岁的小孩进学前班,奶奶想把昝三邻丢到学前班去,可惜因为年龄不够被拒绝了,她只好憋着怒意拉着昝三邻的小手从学校回来,让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呆着。
七八月份的夏日,雨水总是很多,堆积在屋檐下的柴木淋过了多次的雨,散发着湿润而腐朽的气息,昝三邻不知道这样的地方最受毛毛虫的青睐,他坐在靠近柴木堆的小矮凳上,回忆着刚才看到很多同龄人坐在教室里,那会儿的教室还是瓦房间,二三十个学生乖巧的看着黑板,他也想成为他们的一员,他也不喜欢跟在奶奶的身边,她总会无缘无故打骂他。
小三邻想的太入神了,完全没有留意到一尾毛绒绒的小生物扭动着肥胖的身子滑下了柴木堆,它慌不择路,随意寻了一个方向爬去。昝三邻觉得脚跟痒的时候,下意识的用手去抓,一抓之下,手里一条毛毛虫在滚动,那一颤一颤的灰白毛发惊吓了他,慌忙一挥手,把手中的毛毛虫甩掉,哪料他甩的力度或者方向不对,恰恰把他甩到了脚趾前,惊慌的毛毛虫顺着他的脚趾爬了上来,吓得他动也不敢动,“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他的奶奶闻讯赶来,嫌他哭得晦气,顿时怒火三丈,大声叱骂他又在哭什么,小三邻咬着唇收住了哭声,抽泣着指了指已经爬到他小腿上的毛毛虫,恐惧再次爬上他的心头,忍不住失声惊哭了起来,把求助的目光投放在奶奶的身上,期翼她能将他解救出困境。
哪料他的奶奶只是冷笑一声,厌恶地道:“真没出息!”一个巴掌应声而落,拍打在他的小腿上,连同把他脚上扭动的小生物一同送入了生命的最终章。
不管多少年过去,昝三邻永远不会忘记她厌恶地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有那记响亮的巴掌,以及在他小腿里皮开肉绽黄的白的液体掺杂着灰白毛发辗成了泥浆的毛毛虫……
抱着幼狗的昝三邻绷紧了身体,好不容易回到了上湖村,他小心翼翼的把幼狗放在祠堂门里,闻到气息的大黄赶了过来,身为雄性的大黄也有区域领地的警觉,见来只同类,顿时如临大敌,不过大概也看出了同类是只弱小的家伙时,就转过头,跑去蹭哑伯的裤管了。
回到昝家,客厅里昝父陪着两个民工在闲聊,外面的雨势太大,他们不得不暂停修建厕所,待雨势小了再继续工作,这会儿坐在客厅里毫不客气地吃着到小卖部里买来的蒜香花生,喝着二十多块的龙井泡出来的茶,见冒雨回来的昝三邻,昝父的脸沉了下去,但碍于别人在场,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责骂他。
反倒是那两个民工听过昝三邻的状元之名,纷纷称赞了他一番,顺便恭维着昝父,乡下人最想的无非是在乡邻之间博的得个好名声,昝父听了他俩的恭维,怒意渐退,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