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钥匙在外套口袋里。”邱粤叫了一声,自觉耍了一次流氓,颇为得意,他自诩人前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可在昝三邻面前食色性似乎没有掩饰的必要,自然而然就流露流氓的恶劣本性,这大概便是人的天性中对心仪的另一半产生强烈欲望的源泉罢。
昝三邻本欲不搭理他,可天寒地冻的自己不去帮他取来睡衣恐他没个台阶下会犯倔,然后一直洗冷水,届时便是铁打的身体也会感染风寒……昝三邻想起那次感冒来得凶猛,邱粤千方百计弄来中药治愈自己的嗓子,终归没能硬下心肠,从他的羽绒口袋里翻出了钥匙,力度没控制好,口袋中的钱夹也带了出来,掉在地上,摊了开来。
昝三邻弯腰捡起时,不由怔愣了一下,映入眼帘的是夹在相框中的一张几何纸折成的孔雀折纸。
昝三邻疑惑地看着这张折纸,毫无疑问这是他折的孔雀,虽然军训期间他教了很多人折孔雀,但每个人折出的形状不一,况且昝三邻喜欢将孔雀尾巴羽毛的最低端往内折,显得孔雀更为张扬傲慢,而他传授给大家的则没有这道他自创的程序手法。
也不知邱粤从哪儿得到的折纸,宝贝似的珍藏着,也不亲自跟他索要,他若是开口了,自己岂会不选用最适当的纸张为他折出一只最出色的孔雀?
一张小小的折纸,像是窥探到了邱粤内心的秘密似的,昝三邻心田里流出一丝甜蜜,一丝惆怅,一丝连他都察觉不出的悲怆。
这是上苍的恩赐,那个你深爱着的人恰恰也深爱着你,于尘世中是如此的弥足珍贵!彼此深爱的情感可遇不可求,它或许就是在以后千千万万个自己不能触摸到他的日子里从记忆深处移到眼前细细品味每个细节都不容错失的情境聊以自慰!
插在口袋里的手紧握着钥匙,昝三邻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廊道的风像是知道何处有他的软肋,吹得他直打冷颤,待昏暗的走道沁出一片白炽的光芒,他才发现432室内灯火明亮,居然有人没有走。
邱粤住的432室是四人寝室,石毅和温良连元旦会演都没看,吃完早餐就走人了,那会儿邱粤也想拉着昝三邻离开的,可惜昝三邻不同意。
432室里住的另一个男生名叫楼斐,昝三邻对此人不甚了解,不过432室的其余三人跟502室亲如一家,难免听了一些这个楼斐的事情,石毅对他就颇多微词。
按理说,石毅为人豁达,不太会与人计较什么,可这个楼斐相当龟毛,诸如熄灯之后不能弄出声响,东西不能放到他的桌子上影响他学习效率,饭不能带回寝室吃,会引来蟑螂蚊子什么的……就连陈启亮送过去的糯米糕,也是毫不客气当着陈启亮的面直接丢到垃圾桶的,陈启亮恨得牙痒痒的,他老妈弄的糯米糕多受大家欢迎啊!即便不喜欢,也不能伤害人家的心意!居然就这样浪费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某次升国旗列队时,陈启亮就曾摇摇指过楼斐给昝三邻认识认识,以示这号的人就这副尊荣。昝三邻远远看去,楼斐也不过是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生,眉目里难掩孤傲之色,神情冷似清秋,以浊世中一清流自恃,不把谁放在眼里,亦不许谁靠近一步。
昝三邻一直以为这样的人活得很洒脱自我,直至某次432室三人又到502室开吃,忘了由什么引起的话题,总之就扯到了楼斐的身上,石毅喝着啤酒,大概酒精上脑了,气愤地道:“也不知他哪来的优越感,会觉得他小县城出来的人比咱们有出息,啧啧!真想把他当球打了!不,这还便宜他了……”
“小县城出来的人咋啦?”陆杰不高兴了,“我三哥就是平县出来的,就很有出息,比我还要出息!”陆杰握着拳头反驳。
石毅吃惊非小,来来回回打量着昝三邻:“不是吧,三邻也是博县的?”他一直以为小县城的人就该跟楼斐一样蔑视一切,抱着自视甚高过一辈子,过着井底之蛙一样的生活。
温良显然也跟石毅一样,难以相信的目光看向昝三邻,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我三哥是平县的!”陆杰大声纠正,兀自不悦石毅的以偏概全。
“平县……”石毅迷惘了一下,“是在哪儿的?”
“平县就在……呃!”陆杰由理直气壮变得吞吞吐吐,“反正离博县很远!”博县在教育上颇大收获,每年不少优秀的生源源源不绝输往h市各大重点高中,分数也是碾压一大片本地学生的实力,故此h市学生对博县并不陌生。至于平县,则呈现与石毅一样迷惘神色较多,谁让平县的教育委实不出色,历届考到市一中的平县学生也有,只是到了市一中之后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像昝三邻这样拔尖的人确实不曾出现过,难怪大家都不知道听闻过平县了。
邱粤得意洋洋,昝三邻就像一颗蒙垢的明珠,灰尘之下难掩熠熠生辉的光芒,又岂是楼斐这样的米粒可堪比的?
第50章 楼斐2
昝三邻扣响了432室的门,落在门扉上的指节生起一丝麻痛,两急一缓“笃笃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寒夜中显得异常森然,昝三邻缩了缩脖子,拢了拢衣领,问道:“有人在吗?”
“是……是谁!”一个陌生的声音拔高了几度音符叱喝道,尾音哆嗦,想是被造访的不速之客吓了一大跳。
昝三邻听出了他的惊恐,对此深感歉意,忙应道:“对不起,唐突了,我是三班的昝三邻,过来帮邱粤取点东西……”设身处地一想,严寒的深夜,本以为空无一人的宿舍楼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唤作是自己,也会跟他一样被敲门声吓得魂不附体。
干等了片刻,昝三邻隐隐听到趿鞋的声音,不多会432室的门拉开了,楼斐冷冷瞪了他一眼,抿着唇转身就走,手中握着一本英语书,书页折到了单词一栏,任是谁正背着单词时被打搅,且还是用惊吓的方式,能有好脸色才怪!
昝三邻讪讪的再次向他道了歉,楼斐也不理,径直爬回了上铺,裹着厚厚的被子侧躺着,依旧捧着英语单词默背。
四人寝室果然宽敞了许多,墙上挂了几幅世界名画的赝品,诸如《蓬帕杜侯爵夫人像》、《花园中的年轻女郎》等,看品味应该不是邱粤与石毅、温良的风格。四张桌面的书籍整理得整整齐齐,左侧上下铺的蚊帐遮地严丝合缝,想是早早离校的石毅与温良的床铺。看来邱粤是睡在楼斐的下铺了,蚊帐挽开着,被子叠成豆腐块,床头一排关于经济金融的书,其中夹着一本厚黑学,果然像足了邱粤的性情爱好。
这是昝三邻首次踏入邱粤的寝室,此时他霍然恍悟,原来促成一段情缘,如果其中一方过于被动,那么势必会有另一方积极主动,就像他与邱粤,他不曾造访过432室,邱粤却把502室当成了自己栖息地。
低垂着眼眉,昝三邻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那床叠着比军训时教练示范的豆腐块还要方正的被子,冰冷的触感沁入指尖,流经心窝处已化成了温暖炽热的源泉,滋润他缺憾的心灵。
昝三邻握了握拳,以后,由我的付出来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感罢!
昝三邻由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下了决心,行事也当雷厉,自顾地来到储物柜前,四人寝室的储物柜跟八人寝室的同款,因而每人拥有两个储物柜,或许这就是四人寝室之所以价格昂贵的优待之一。
八个储物柜中,只有一个是上了锁的,昝三邻到底没能太随意,于是问道:“请问哪个储物柜是邱粤的?”
“不知道。”隔了一会儿,楼斐才冷冷应道。
他答得虽冷淡,其意却表明其他没上锁的储物柜既然主人不设防,就明确显示不怕别人翻看的。其实一般寝室也都如此,502室也只有三个人会锁上储物柜,那些不上锁的的柜子里既没秘密又不放钱财,更是对舍友的信任,锁了还怕钥匙不小心掉了,再去宿管处申请还得填写一堆的资料表格,更不让人省心。
昝三邻只好从最底层开始翻起,排除两个塞满试卷资料的储物柜之外,其余全是塞满了衣服鞋袜,很难判断哪个储物柜里的衣服是邱粤的。不过这一点也难不倒昝三邻的判断,邱粤平时穿的衣服还是他亲自洗的,款式与码数总归是知道的,再根据邱粤整理床铺的习性,剩余的五个储物柜中,便有两个是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像经过长久训练的优秀士兵一样熟练地将衣物折叠得整整齐齐。
取了一套格子睡衣,皂香的气息扑鼻而来,这味道昝三邻熟悉得几欲闻不出其味了,他用的是这款香皂洗衣服,可邱粤从未让他洗过睡衣!原来在他触碰不到的地方,邱粤已经习惯在日常生活中烙上属于他的印记了。
“喂!”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昝三邻的深思。
“嗯?”昝三邻抬眸看向已然坐了起来的楼斐,不解地问,“怎么了?”
“你就这么甘心做他的犬牙鹰爪吗?”楼斐的瞳眸内充满鄙夷与蔑视,他对昝三邻早有耳闻的,身为纪律委员的他,去办公室的次数不多,毕竟火箭班的学生都是千挑万选的,成绩优秀,纪律自不必说了,都是规规矩矩不会越城池半步的优异生,即便班上有那么两三个用了旁门左道进来的学生,也不敢折腾什么花样。所以他每天的任务就是从各科课代表手中拿到没能写完功课的名单,或者上课时谁谁趴在桌上听音乐玩手机,再不然便是谁谁发生了口角,他一丝不苟地记下来呈上给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