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县开回来的,又不远……”赵嘉鹏忙揽住赵母的肩膀,讨饶了几句,才把赵母哄开心。事实上,自从赵嘉楷终于愿意结婚之后,赵母就处于兴奋的状态里,前些年,她要好的闺蜜姐妹都忙着给子女张罗着相亲,她是很想给大儿子做媒的,可她在赵家素来没什么地位,对很有主见的赵嘉楷更是怵得很,丝毫不敢触犯他,别是给他张罗相亲了,便是提一提哪家姑娘,也会在大儿子凌厉的目光下退缩。
趁着赵父没有回来,赵嘉鹏打算上楼回房间去洗澡,却意外的发现房间满是烟雾萦绕,那张赵嘉鹏常常窝着睡的懒人沙发上,赵嘉楷一人孤坐着,笔直的后背却莫名的有一丝茕茕孑立之感,然而明天就是他步入婚姻殿堂的日子了。
赵嘉鹏暗道一声不好,酒驾被赵嘉楷知道的话,惩罚可比赵父的还要重一些!
他想蹑手蹑脚转身离去,赵嘉楷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他一边将手里的眼底掐灭在烟灰缸里,一边沉声问:“回来了?”
“哥……”赵嘉鹏讪讪地走入自己的房间,“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的房间被她们弄得乱七八糟的。”赵嘉楷略显无奈,那些女眷以为他在外面开最后的单身派对,今晚不会回家的了,于是一早在他的婚床上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依照赵嘉楷的脾性,将这些东西打扫一番就可以了,只是满室喜庆的红刺得他浑身不舒畅,只好退到赵嘉鹏的房间来抽闷烟了。
见赵嘉楷不是找自己的麻烦,赵嘉鹏才稍微松了口气,他高二那年,因为性取向的迷失被赵嘉楷狠狠地教训了一通,这之后兄弟俩就有了间隙,赵嘉鹏出国之后,一年也只在年节时回家几天,这些年下来,兄弟俩既熟悉又陌生,沟通的渠道早已堵塞。
“过来陪哥说会儿话,”赵嘉楷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咱们很久没有聊过天了。”
看出赵嘉楷的心情有点低落,赵嘉鹏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愿,缓步走了过来,坐在赵嘉楷的身边,一时找不到什么话题,只好随手抓过一个大型的玩具熊抱在怀里揉捏。
“下次喝了酒可别开车回。”赵嘉楷皱着眉,虽说是聊天,一开头却是责骂。
“知道了……”赵嘉鹏应着,平县还没摘掉“贫困县”的帽子,百花镇更是名不经传,再加上不是什么节假日,一到夜里,公路上的来往的车辆少之又少,他才敢冒险酒驾回来的。
“哥,嫂子是个怎样的人?”赵嘉鹏平时可不敢这么直接问赵嘉楷,只零零星星的从赵母口中得知是个长得很懂事乖巧的小姑娘,可是像他哥这样独特强势的人,喜欢的不应该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么?怎么会喜欢小鸟依人的类型了?
赵嘉楷一听这问题,又掏出烟,略显烦躁地点了火,深深吸了一口烟,徐徐嘴里将白雾吐出来,才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他只请了昝六合吃了一餐饭,就草率地决定了婚姻大事,还没来得及了解那个女孩的脾性与喜恶呢。
赵嘉鹏却以为新嫂子在哥哥心里是个破译不了的谜团,打趣道:“可是哥哥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怎么不了解嫂子,就娶她了?”
赵嘉楷再度把烟掐灭,这个问题他一直不愿意回想,兴许是头脑发热,又兴许,是以此为利刃,狠狠地刺向远在帝都的那两人的心窝,试图扳回一局败局吧。
“我以为会先喝你的喜酒呢。”赵嘉楷换了个话题,乜了赵嘉鹏一眼。
“我?”赵嘉鹏自嘲地一笑,眉间依稀有丝苦愁踌躇徘徊,嘴里那股残留的苦涩啤酒味似乎更浓了一点,他哥哥醉心事业,不想那么早成婚情有可原,可他……这些年来,除了那个人,似乎再没谁能走入他的心扉深处。
“想着你不愿回赵家上班,总该也要为赵家延续香火做个贡献吧。”赵嘉楷笑笑,严肃而刻板的脸上写着揶揄,眸子里却水波不兴,他以为这辈子要跟帝都那两人耗到死为止,所以才将延续赵家香火的重任交给赵嘉鹏完成,哪知道凭空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搅乱邱、袁、赵三家局势大乱,逼不得已之下,他也没料到居然会有一天与邱粤联手对抗具有洪门黑道背景的袁天哲。
彼时袁天善阵脚大乱,自顾不暇,而帝都那边则因为昝三邻被掳,不知去向,邱粤与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恩怨,心平气和地合谋算计,才将了袁天哲一军。
然而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帝都那两人更加恩爱了,多年的好朋友更是在失意之下向自己坦诚了心意,虽然他很早就擦觉了袁天善对他执念,怎奈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那个人的影像在浮动,虽然明知道袁天善更适合自己,却也知道那个骄傲的人,断然不甘心成为别人的影子,既然如此,又何必消费感情,互相伤害?
这种种的前因后果,赵嘉鹏一概不知,赵嘉楷很早就知道他的性取向,却还要他娶妻生子,这不是天大的嘲讽么?可这人毕竟是自己的哥哥,且喜欢男性终归在这个国度是不被祝福的,他一笑置之,以为这事就此揭了过去。
兄弟俩天马行空地聊到下半宿,直至困了,才眯着眼凑合着睡了一晚,次日天还蒙蒙亮,赵嘉鹏就被赵母推醒,睁开惺忪的眼睛时,赵嘉楷已经离开,兴奋的赵母忙叫他洗漱换衣,要陪着赵嘉楷去迎接新娘子回家。
迎接新娘是很讲究时辰的,赵嘉鹏也怕自己误事,三两下就搞定了一切,婚车已经在门口集齐,十来辆豪车装饰得花里花俏的,赵嘉鹏觉得有点滑稽,却不敢说出来。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奔去了平县,来到了一家三层楼的旧房,房子是旧了一点,但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情形,赵嘉鹏也打起了精神,打算好好帮哥哥把新娘子抢过来。
大门很快就叫开了,新娘子躲在二楼的闺房里,赵嘉鹏正随着大众要去瞧房门,眼神却一晃,赫然看到客厅一堆男丁女眷中,有个熟悉的人端坐着。
赵嘉鹏猝不及防,他脑海里一阵空白,耳中嗡嗡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心跳却先一步砰砰不停地跳跃起来,有人催促他快点跟上退伍去接新娘,他却置若罔闻,眼睛的视线像被万能胶黏住了似的,根本无法从昝三邻的身上移开。
“三……三邻?”他嘴边挂起了笑意,奋力分开众人,本能地朝昝三邻走来。
“赵嘉鹏。”昝三邻朝他一笑,他昨晚就回到了昝家,亲朋好友齐聚之下,一家四口终于有借口可以住在一起,可分配到的房间还有另外两个男孩,一共六人挤在一起,大床变得逼仄起来了,昝三邻跟邱正陵与邱正彦在还有小胖以及某位亲戚的十几岁的儿子在床上窝了一宿,邱粤身材高大,他躺下就没别人的空位了,只好让出位置,跟男丁女眷们在客厅里通宵打麻将,直至迎亲队上门来了,麻将台才散去,邱粤才被起身了的昝三邻叫去回房间小睡片刻。
“你……你怎么……”赵嘉鹏喉咙滚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沫,才把嘴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话换成“你怎么在这里”,眼睛直勾勾的打量着魂牵梦萦的人。
阔别多年,昝三邻的眉目变化不大,可笑容里的自信与温和像沉淀了多年醇酒,越看越叫人更想亲近,尤其是眉角眼梢流淌的风情如此的浑然天成,无需刻意顾盼,就将他的目光胜利捕获。
“我?”昝三邻苦笑一下,“我啊……我是亲属身份出来的呢……”
赵嘉鹏一时没能领会他的话中意思,新娘子已经被迎出了闺房,媒婆张罗着要一对新人给家中父母长者敬茶。
昝母泪眼红肿,却眉开眼笑,她根据上湖村的旧俗昨夜哭嫁了一宿,嗓子早沙哑了,可看着跪在眼前斟茶给自己喝的英俊女婿,又是高兴又是骄傲,可谓真正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她家六子高中一毕业就嫁了个金龟婿,这是昝家祖坟冒青烟,前来喝喜酒的亲朋好友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敬畏之色呢!
第217章 番外之兄弟阋墙2
衣着洁白婚纱的新娘子含羞带怯地出现在赵嘉鹏眼前时,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这柔和的眉眼, 这出众的相貌,竟然与记忆中那个青涩少年的容貌重合了八九分!
赵嘉鹏呆呆傻傻怔愣着, 依稀明白了当年他陷入性取向的谜团里, 知道真相的哥哥为什么会如此的生气, 毫不留情地鞭挞了他……
他发愣地看着不苟言笑的新郎官, 又扭头看了看身旁微蹙眉头的昝三邻,再打量了一眼新娘子,一时间似乎天地暗了下来,四周都是浓雾, 远处影影绰绰飘荡着什么,却怎么也看不清。正迷惘时, 耳边听到了媒婆唱了个喏, 让新人站起来,赵嘉鹏才如梦初醒,他胸口一阵剧痛,像被一把利刃狠狠地剜去心里头的一块肉, 窒息感逼着他无法呼吸, 四肢僵硬得无法动弹,胃里浊气上涌, 一股恶心感陡然升起,他忍无可忍地干呕了一声,转身去到阳台里, 弯着腰大吐特吐,将早晨吃下去的面条包子悉数吐个精光,吐得浑身没了一丝气力,吐出的秽物将阳台里那盆正含苞待放的石榴花弄得肮脏不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恶臭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