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捂着肩膀疼痛难耐,抬头与昝三邻打了个照面,一怔之下,那人一步一瘸,没命地朝前方奔去。
昝三邻睁大眼眸,不敢置信的看着雪地里红梅一样晕开的血迹,以及那张即便过去那么多年,却没太大改变的面容……
昝三邻没看错,那个人,便是被同父异母的哥哥丢去了外国许多年却一直杳无音信的袁天哲!
他还处于呆怔中没有回神,同一条小巷里又蹿出了若干杀气腾腾的大汉,他们穿着大衣,袖口下还藏着凶器——黑漆漆的小手枪!
“喂!”有人发现了昝三邻车头上的血迹,还有淌在雪地里无法消散的鲜血,“小子,你看到刚才那个人往哪里走吗?”那人袖口下的凶器对准他,枪口上了膛,仿佛他不说实话,便开枪崩了他。
昝三邻面无人色,颤颤巍巍的指了指后面:“那……那里……”他磕磕巴巴地说。
这条街道靠近超市,出出入入很多人,足迹无法辨认。已经有人检查过他的车后座与车后箱,甚至有人趴下身,搜看车底,见没藏人,那个问话的人威胁道:“你最好说实话!不然……”他哼了几哼,大概昝三邻惊恐的神情蒙蔽了他,一挥手,大伙儿快速朝后追去。
昝三邻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才手脚发颤地驱动了车,缓慢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车子没开多远,他便看到了一个血掌印留在了一条暗巷的墙壁里,像一盏指路灯一样。
昝三邻深吸了几口气,下了车,抓起一捧雪,将指路灯的痕迹拭去,这才缓缓走进暗巷,在一处被白雪掩盖了腐臭气味的垃圾堆里找到了那个浑身淌着血的人。
似乎死去了的人蓦然睁开眼,手中的铁棍也朝昝三邻挥去,昝三邻还没来得及呼叫,那人发现是他,稳稳的收住了手,铁棍只离昝三邻的太阳穴五公分的距离。
昝三邻脸色苍白,吓得倒退了一步,不想脚下绊倒了木板,踉踉跄跄的差点跌倒在地。
“走!”那人急促地喘着粗气,重新坐在垃圾堆旁,把脸贴在雪地里,嘶吼道,“滚开!”
“是我……”昝三邻定住了心神,上前去拉他的手,被他狠狠甩开,昝三邻又不气馁地继续拽他起来,“我是昝三邻,你的同学!你忘了吗?袁天哲!”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被人追杀,但既然他遇上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再说了,陈启亮可是心心念念他的状况呢!
“不认识!滚开!”袁天哲低吼的声音从雪中吼出,响彻寂静的暗巷,只是他伤口太重,元气不足,吼道最后,只剩下浑浊的喘息声。
他越是如此自暴自弃,昝三邻越是难以丢下他,当即不由分说上前拉人,却因为对方不配合,相互撕扯间,昝三邻应力摔下,重重地砸到了袁天哲的身上,后者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最后剩下了疼痛的抽气声。
压到他的伤口了!
昝三邻也发现了严重性,因为他的手触到了一片淋漓的血迹,染得十指全是红艳艳的腥臭的粘液。
“你……你到底哪儿伤了?”昝三邻失声问道,一颗心噗噗直跳,这个人流这么多血,会不会马上失血过多死去?
“要你管!”袁天哲已经没力气推开他了,整张脸都被冷汗侵蚀,不知是太冷还是太疼,他的唇已经呈灰紫色了。
“袁天哲,你别吓我!”昝三邻小心地扶起他,“跟我上医院,你伤得太重了!”他吃力地说着,患者很重,他得扶着墙才能移动步伐。
“不,我不能去医院!”袁天哲固执地推开他,人重重的砸到地上,或许牵动了伤口,他捂着胸口,咳出了一口血水。
昝三邻惊慌失措,无助地搓着手,道:“不上医院怎么行?我……我叫邱粤过来,邱粤!你也认……”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袁天哲打断:“不!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不能……”他又剧烈地咳起来,气息奄奄,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好,好……”昝三邻慌乱答应他,“不上医院,不告诉别人……你现在跟我走,我学校附近有处房子,很安全,没人过去!”
雪地里的人没了气息,昝三邻慌忙上前,摸了摸他脖子的脉搏,还好有体温,昝三邻稍稍舒了口气,再次去扶重伤者,这次伤患没有反抗,他深一脚浅一脚把人扶到车内,驱车直奔小新居。
人还没到小新居,邱粤的电话已经追来了,他有点急,问道:“你在哪儿?”
“学校啊。”昝三邻回答,他想把遇到袁天哲的事儿告诉他,可后座上的伤患睁着眼,戒备地盯着他,他不得不打消念头。
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昝三邻忍了忍,还是没把实情相告。
邱粤松了口气,嘱咐了他几句,便挂了电话。他当然不知道昝三邻会对他撒谎,于是拨通了暗哨的电话,冷声道:“下次再跟丢,你也该下岗了!”
暗哨赶忙应着,他也倒霉,昝三邻的车一离开商场,他的身后就起了骚乱,两个女人在公众场合扭打成一块,据说是原配撕小三,吸引了很多人围观,他被人群堵了一阵,停车场路口又遇到两车相剐蹭,车主下车谩骂,保安来了也不消停,直到交警到了才让开道路。
小新居里,昝三邻才发现所谓的伤口,竟然是枪伤!
“子弹在里面!”昝三邻几乎惊疑不定,“不行,必须上医院取出!”
“上医院,我就没命!”袁天哲咬着牙,疼得浑身都是汗渍,“你帮我挖出来!你动手,我能忍住!”
“不,不……”昝三邻连连后退,眼睛涩涩的,已经有水汽在眼眸里酝酿了,“我不会……我……做不到……”那是子弹,他又不是医生,一点医疗常识也没有。
袁天哲沉默不语地披上衣服,朝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儿?”昝三邻忙拉住他,“不去医院,去诊所,小诊所,我认识人,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昝三邻见他没挪脚步,稍稍松了口气:“就在不远的地方,是我医学部学长开的,坐诊的也都是学生,他们不会知道你的身份的,我保证!”
袁天哲皱着眉,但他没有反对,算是默认了吧?
昝三邻也不敢再问他意愿了,径直打电话给李逍,他的老乡王丽就是学医的,那个小诊所也是王丽跟同学合开的。医学部课程比较长,王丽还在校读书,她今天有解剖课,不能出来操刀,小诊所里有个才大二的学弟坐诊,虽然是小诊所的实习生,但寻常的感冒病痛还是难不倒他的。
因为是熟人,坐诊的小医生很给面子的让昝三邻插队,隔窗一拉,小医生脸色一变,低声问:“抢……枪伤?”
昝三邻低声道:“是枪伤,你放心,你不说,绝对没有人知道你处理过!”他拿出一张卡,小声道,“里面十万块,请你帮个忙!”
小医生眼一跳,内心挣扎了一下,似乎在衡量得与失,抿着嘴不说话。
“不够可以加!”昝三邻有点急了,“不过我现在没带卡,回去之后,我再打十万到这个账号,行吗?拜托了!”
小医生咽了咽口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袁天哲,在昝三邻发现不了的地方,他收到了暗示,于是艰难地点了点头,收下了那张卡。
两个多小时后,那些被插队的人已经口出怨言了,小医生面无表情地擦着手,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身体素质不错,胸口养两三个月就愈合了,”他顿了顿,“但是手指都有不同程度的掰伤,尤其是两只手的拇指食指小指都骨折了,找个地方好好养伤吧!”
第192章
收拾了一大包药物提给昝三邻目送他俩离开后,小医生微笑着脱下手套,活动了一下筋骨,才拉开了隔帘,一个刚进门不久的老人“咦”了一声,问道:“今天换新医生坐诊了?小钟医生呢?”
小医生笑而不语,又给几位病人略微看了一下病症,开药打针不在话下,只是门诊关门的时候比以往早了很多,次日小钟医生上班时,换了一拨的病人当然不会问昨天的事了。
昝三邻谨记医生的嘱托,按次序摆好了药物,等了一会儿,袁天哲才从浴室里出来,大概是因为受伤的原因,他的下身只裹了一条浴巾,露出精壮瘦劲的胸膛,发梢上的水滴没有擦干,水珠儿沿着脖颈线条往下流淌,滑过肌理分明的腹肌,汇成万千旖旎的水痕润湿了腰间的浴巾。
昝三邻怔了怔,略显尴尬地别过眼神,待袁天哲坐在他的跟前,他才小心翼翼地取下敷在袁天哲胸膛伤口的小毛巾,小毛巾已由原来的白色浸染成了红色,看之触目惊心。取子弹的麻醉药逐渐消退,袁天哲皱着眉,却一声不吭地抿着唇。
“会有点痛,忍忍……”昝三邻低声道,止血、消毒、上药,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皆因大儿子调皮异常,常常磕伤碰伤,他处理起伤口驾轻就熟,只是小家伙的磕碰都是小伤,三五天便愈合,无须动用绑带,袁天哲则用需要绑带巩固药物,还需常常换药。
处理了伤口,昝三邻又开始给他骨折了的几根手指涂上药水,再用小铝板固定,如此一来,袁天哲十指几乎不能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