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立默默无语了,昝三邻或许稍显瘦弱了些,但他是正常身高体重,至于发言者的身形不管在哪都挺扎眼的,更何况聚在一处的,就有三个高瘦个子。
果然他的一席话就惹来了陈启亮与高承业的批斗,安康看的书籍多,积累的词汇很可观,凭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大战高陈两大高手居然不落下风,吴凰与陆杰忌惮着这里属于公众场合没有摇旗纳威,另一个高瘦个子袁天哲则从容就餐,既不参与喧闹,也不排斥打闹。
“行了,别闹了。”昝三邻无奈地出言低叱,嘴边却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
众人果然偃旗息鼓了,段立呆呆着嚼着嘴里的饭菜,却味同嚼蜡。他羡慕同乡人辉煌的成绩,更羡慕他所交的朋友,不似自己,自费就读也罢了,还受到同班同学的排斥,人与人之间,怎么可以天壤有别至此?
第19章 初吻
时光流淌,瞬时国庆小长假已至。
跟段立搭上回往平县的大巴,昝三邻靠着车窗看着一闪而过的城市点缀物发呆,离家一个月,他不似段立那样归心似箭,或许偶尔确会想念勤劳的父母及幼小的弟妹,然每每先是自嘲一笑,那个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温馨和睦的一家子,却唯独没他的容身之处。
回到平县转乘公交车回到百花镇已是傍晚时分,昝三邻先下车,憨大的摩托维修店就在公路旁,他跟昝一清就约在那儿会合。至于段立,他家就在镇内,据他所说还得再乘坐两个站,大致步行五六分钟就到家了。
看惯了H市区的高楼林立,回到百花镇的昝三邻恍如隔世,这里的一草一木与一个月前没有什么变化,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房屋陈旧斑驳,街道坑洼失修,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垃圾,唯有公路两旁郁郁葱葱的行道树透出一丝新城气息。
憨大店里,昝一清了无踪影,憨大憨厚地笑道:“你哥说有事忙呢,叫我先载你回去。”推着摩托车出来示意昝三邻坐上。
昝三邻道了声谢,他是了解昝一清的,一刻也待不住,说有事忙乎,也不过是呼朋引伴唱歌喝酒,虽结识的是酒肉朋友,但他涉世久,阅历深,总有办法把酒肉朋友变成亲如手足,有事招呼一声,绝对不推拒不甩手,帮不帮得上倒是另外一回事。
憨大接过昝三邻的大背包搁在车厢里,书包的重量让他对昝三邻赫然起敬,无形中腰板都挺直了,道:“放假还带这么多书回家啊。”
“都是作业。”昝三邻回道。
H市一中的老师唯恐尚未定性的桃李们玩野了心,布置了足够多的家庭作业让他们消磨这七天光阴,且美其名曰:不饱食以终日,不弃功于寸阴。
对于这样的劝勉,昝三邻尤记得安康一副极其鄙夷的神色念叨“国以粮为本,民以食为天才是正理”,结果书包塞最多书本背回家的是他。
上湖村的路依旧尘土飞扬,电杆线上停息着吱吱渣渣的燕子,大路两侧的水稻已呈青黄,大概还需大半个月就能收割了。
看着眼前这片熟悉而宁静的土地,昝三邻的心绪渐渐放空,直至憨大熄了引擎,昝三邻才晃过神,阔别一个月的家就呈现在眼前。
听到动静的昝五湖探出头来,见是昝三邻,顿时笑颜逐开,挥手高声大喊道:“三哥,你回来啦!”她跟昝四海升上初中,每个周末回家一次,昝四海像脱缰的野马似的也不回家,跟哪个同学要好就去谁家玩两天,反正返校后昝五湖总会给他带上一周的花费。昝五湖也曾跟着同桌上她家玩了一回,可是第二周回家就被昝母破口大骂了一回,她也不敢再乱走了,苦巴苦巴地接手家里的活儿,去山沟割猪食草、剁猪草、喂猪、做饭炒菜……原来昝三邻的活儿现如今全部落在她手上了,几次下来,她没少偷偷流泪,如今一见昝三邻回来,肩膀上的重任为之一松,脸上笑开了花,只恨三哥不能天天呆在家里,她好落个清闲。
在屋里坐在地上自个儿玩的昝六合听到五姐的叫声,喜上眉梢,忙爬了起来飞出了屋子,扑向昝三邻,抱住他的大腿,口中喜滋滋地叫道:“三哥,三哥,想三哥……”
昝三邻弓着腰抱起了她,笑道:“三哥也想你。”掂了掂手中的重量,乐了,“重了一点点,小六子快快长大哦!”
昝六合笑嘻嘻地把脸贴在昝三邻的脸侧,蹭了蹭,眉开眼笑地把口水涂在他的脖子上,昝三邻也不嫌弃,轻轻地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机灵的昝五湖则把目光锁在憨大拧出来的大书包上,只当里面藏的都是美味的零食,她咽了口唾沫,奔过去接过大书包,不成想书包硬邦邦的全是书本,还差点被那重量压垮,她好生失望地放下书包,苦着脸问道:“三哥,你就带书回来吗?”
昝三邻才想起书包内袋装了一些肉松饼,这还是安康的零食之一,他曾吃过一块,觉得很合口味,临回家前上超市买了两斤,也想给弟妹尝尝鲜。
两斤肉松饼也就二十来小包,他一取出来,昝五湖眼明手快伸手抓了一包一撕,便狼吞虎咽起来,她中午吃的是红豆蒸饭,吃了一个月,早就腻了。她一周的费用不多,偶尔买些菜换换胃口,剩余的全买了零食吃,由于小长假是从周三开始,她周二就把一周的费用全花光,今天回家没能吃上一口零食,正馋的要命,哪顾得什么初中小女生应有的形象。
见此,昝三邻也只能暗叹一声,他抓了几个肉松饼递给憨大,憨大笑着接过来时,昝五湖睁大了眼睛,一边大口嚼着一边瞪着他,憨大一转手,手中的肉松饼全塞在昝六合的手里,昝六合本能地双手捧着,奈何她人小手窄,只够捧着三包,剩下的掉落于地,昝五湖忙蹲着身捡了起来,攥在手心里,就没打算交出来。
憨大走后,昝六合兀自喊道:“三哥,吃,吃……”摇了摇手中的美食直笑。
昝三邻撕开一包喂给她吃,回头问昝五湖:“爸妈还没回吗?”
“他们要晚上七八点才回家哦。”昝五湖又撕开一包啃了起来。
南方夏秋之际天色很迟才彻底黑下来,傍晚六七点天色还亮堂,再迟一些天气凉快了,在地里劳作的人自然会再多干一点活了。
昝三邻点点头,又问:“四海呢?”
昝五湖对昝四海早就满肚子怨言,闻言憋着嘴委屈地道:“他只顾上他的同学家里玩去,几乎都不回家,三哥,你要狠狠教训一下他,他连牛也不放了,全部活儿都是我去做!”想到班里就数她干家务干农活最多,一双手也没别的女生光滑,肤色也没她们白皙,她甚至觉得她们瞧不起她,故意孤立她,常常躲在一块说着悄悄话,时而指指点点,时而掩嘴匿笑,都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她的坏话呢。
昝三邻皱了皱眉,父母这是对四弟的放任不管了吗?即便如此,他又能如何?这个家里,最上不上话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他无奈地摇头叹气,尔后用袋子装了五个肉松饼,盯着昝五湖的眼睛道:“拿去给哑伯,别偷藏起来,我明天会问哑伯吃没吃。”
昝五湖滴溜溜的眼珠儿转了转,跟昝三邻做协定,道:“剁猪草、煮猪食、做饭炒菜这些都你做吗?”上高中前,这些活儿原本就是昝三邻做的,不过他现在上的是市级最好的高中,身份跟以前天壤之别,她的老师们个个都认识她三哥,没少在班上拿她三哥做正面教材的例子,她听着可神气了,仿佛老师们表扬的是她一样。
昝三邻有点哭笑不了,怎么上了初中,这对双胞胎变得如此陌生了。
之后便是一阵忙乎,昝父昝母回家时,也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回来了”便没了下文。
九点多,昝家正在吃完饭,有人走近了院子,身形还没出现,嗓音已经高高地扬了起来:“状元郎回家了吗?哎!回来也不上婶家坐坐。”原来是老村长的媳妇来了。
昝三邻心里一动,这位老婶子摸上门也就一件事,上湖村就村长一家安装了电话,在外工作的人打电话回家问好也是通过那部电话传达的,而昝家,定然是昝三邻的同学把电话打到她家了。
果然,老婶子说一个赵姓的小男生打了几个电话过来,她这回才抽空前来知会一声呢。
昝父昝母一听姓赵,脸上的笑意真了几分,问道:“是赵同容的小儿子吗?快去,快去,别让人家等久了。”
正在评论昝家菜色的老婶子惊奇地道:“赵同容?是镇上首富的那个?”
昝母淡淡笑道:“就是他,哎,他们家小儿子跟三子是初中同班呢,听说是考上了县高级中学,你看都不同学校,还找我们三子联络感情。”
老婶子锤掌略显后悔,真知道那就是赵同容的小儿子,她方才就不是敷衍的态度了。
昝三邻怔愣了,赵姓……以往他会毫不犹豫地想到唯有赵嘉鹏,可现在,还有另一个赵姓男子挤入了他的生活来。
忆起这个他极其不愿意提及的名字——赵嘉楷,昝三邻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发寒。
两天前,晚自习课上,蓝老师进来教室,敲了敲他的桌面,说办公室有人找他。他只当是哪个科任老师,没多想就去了教师第一办公室,推门一见,却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赵嘉楷,他含笑玉立,俊逸不凡,迷得当值的两个女老师顿时绯红着脸频频偷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