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三邻没料到华叔这么朴实的花农竟然会说出这等教人无法反驳的话,不禁另眼相看,果然是丁浩然那边拨出来的精英人士,瞧着不起眼,却个个都是有能耐的人。
赵嘉楷脸色一沉,被贬成虫子蚊子这等害虫,任谁也不会高兴起来。
见华叔不是省油的人,赵嘉楷索性开门见山了,盯着昝三邻道:“你藏身这里,花海连着花海,药材连着药材,天干物燥的,要是有一把火烧起,损毁应该很惨重吧?”
昝三邻心头一震,这个人,说得出,肯定做得到,他又不是第一次这般无法无天的!
华叔也是脸色不虞,这人,来者不善!
赵嘉楷很满意昝三邻的震慑,嘴边荡开一丝笑意,笑道:“当然,你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正‘归去来山庄’在哪里,你是知道的。”归去来山庄,便是他出资,昝一清合股的农家乐,赵嘉楷给农家乐的名字取得如此的乐天自然、宁静恬适,人却恰恰相反。
昝三邻的目光凉凉地掠过去,他最近本就较为浮躁,今早还挠伤了心爱的人,更何况是这个总喜欢逼迫他的赵嘉楷呢?
“赵先生,你的把柄还在我手上呢!”昝三邻不耐烦地提醒他的猖狂尚在他的约束中。
“我当然不会忘记,”赵嘉楷笑了笑,无框眼镜下闪过一片精光,“你胆子这么大,连袁天善也敢戏弄,我怎么还敢小看你呢?”他前些日子才从小柯的嘴里得知了袁天善吃了昝三邻的亏,原本沉寂的心又骚动了起来,昝三邻不说话时的笑,吃东西时的静,生气时的冷,每个模样都鲜活地跳跃在他的心里,挠得他心痒难耐,辗转难寐,原来求而不得的东西,果然是最美好的!
华叔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站了起来,下逐客令道:“我看赵先生没有合作的诚心,实在没必要再谈下去了,请回去吧!”
一个保镖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扣住了华叔的虎口,华叔整日没少干农活,体质并不弱,可禁不止别人是练家子,脸色倏忽苍白起来,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你放开华叔!”昝三邻一慌,腔调也带了一丝沙哑。
“你跟我走,这里谁也不会被伤害到,”赵嘉楷上前握住昝三邻的左手,心头好的手终于落在自己的手心了,手上全是汗渍,温温润润的,湿而不黏,两手黏在一起,大小恰好,最是合他的意了,“你要上哪儿读书,我都可以供你上……”
一股反胃的情绪弥漫在心里头,昝三邻强忍住不去挣开赵嘉楷的手,这个距离正好方便他下手,他只需等这人被分去注意力,便可一举得手。
与此同时,小黑在小半夏的呼唤下串了进来,它素来霸道,对陌生人极为不友善,于是冲着赵嘉楷龇牙狂吠,它那只失明了的眼睛还泄出一丝白,模样丑陋,狂吠起来极其渗人,站在赵嘉楷身旁的那个保镖心头一颤,后退了一步,被这畜生咬一口,一定会得狂犬病的!
小黑震天地狂吠,远处闻声的狗似乎被它号召了似的,附和的犬吠声不绝于耳,叫得人心惶惶的,地里劳作的民工交头接耳起来,目光看着简易房,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过来询问。
趁着赵嘉楷的注意力被小黑吸引的空档,昝三邻迅速摁下了手表一侧的按钮,拔出一枚细细小小的针丝,就近刺向赵嘉楷的手背,他的动作很快,连刺了两下,心里才松了口气。
刺疼传来后,赵嘉楷略带疑惑地看着他,也看到了他手中微不足道的细针,正要嘲弄他的善良,要伤人用细针可不行,好歹得用锋利的匕首……
心里正为心头好的善良惋惜,被刺伤的那只手却僵硬地垂了下来,继而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委顿倒下,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汹涌而来,他似乎吐了什么,可脑海陷入一片白茫茫之中,依稀只看到昝三邻冷眼漠视着他的惨况。
“你!”两个保镖惊悚莫名,他们不知道赵嘉楷怎么就倒地抽搐口吐白沫起来了,纷纷惊愕得看着昝三邻,眼睁睁地看着凶狠的小黑扑了上前,撕咬了赵嘉楷的脚踝一口,直至白色的袜子里印出了血痕才罢休,再嘚瑟地对着两名保镖狂吠不止。
闻讯而来的民工才将一个倒地不起的患者和两个惊恐失色的保镖送出了青穰村,临了,昝三邻像模像样的取了小半夏吃的一片钙片,叫两个保镖把“解药”喂给了赵嘉楷吃下,还好心的提醒他俩,珍惜生命,远离狂犬病。
比考完物理奥赛还要疲乏,昝三邻打发了赵嘉楷之后,整个人虚脱地躺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了,连小半夏跟小黑什么时候钻入他的被子也不知道。
得到华叔的电话通知的邱粤心急火燎地赶回来,一路上昝三邻都没有接听手机,大概是被调成静声了,他心急如焚,虽然华叔在电话里说了,昝三邻人好端端的,除了精神不济之外,没有受一点的伤,他后怕之余,又十分后悔,不该总让昝三邻落单,受到不必要的惊扰。
车速飚的很快,但还是克制住了没有闯红灯,一个小时的车程,邱粤只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赶了回来。
推门见着床上三堆隆起的被子,邱粤彻底松了口气,总要见到这人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的视线以内才好。
当天下午,邱粤拨了两通电话,一通拨给丁浩然,如此这般的下达了指令,另一通则打回湘地,嘱托了一番才罢了。
当晚,两人极尽缠绵了之后,邱粤紧紧搂着怀中人,一记又一记地把吻印在他的额上、眉心、唇上,细细碎碎的,动作那么的轻,那么的柔。
“你别惹他,”昝三邻回抱他强健的臂膀,心有戚戚地道,“我哥,我爸妈,我的弟弟妹妹,都还在他的手上,他真的会烧了花圃药圃的……”
“都交给我,”邱粤不断地安慰他,眼睛微微眯起,隐去一丝嗜血的光芒,“我会处理好的,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任何一个人的!”
或许是得到了邱粤的保证,又或许是真的累极,昝三邻很快就沉入了睡梦之中,酣睡到天亮时,食道逆呕出一股馊味,他干呕了一下,立即冲到盥洗室,对着洗漱盆狠命地呕吐起来。
第152章
盥洗室的门没关,邱粤走进来时,正见到昝三邻有气无力的趴在盥洗台上干呕,吐得眼眶湿湿的,鼻子也红红的,早起又来不及梳洗,鬓前的发梢微微翘起,后脑勺的发梢更是凌乱地纠结在一起,邱粤既心疼又怜悯,赶忙上去抚摸昝三邻的后背,待他终于消停了之后,才问道:“没事吧?怎么好端端的就吐成这样了?”
昝三邻也觉得最近的自己很不妥当,食欲不振也就罢了,现在还无端端的呕吐起来,唯恐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脸上一片惨白,他的人生才刚刚起步,大学还没上呢,渴望中的研究生博士也来不及成为其中一员,身体的情况已经坏成这个样子了……
“吃过了早饭,我带你上医院看看。”邱粤再也不敢对昝三邻有所怠慢,这个人稍不留意便会带给他一个惊吓,不好好的上医院检查清楚状况,他寝食难安。
“不!”昝三邻有点讳疾忌医了,抵触一切不利因素缠身,道,“可能最近精神有点紧张,多休息就好了。”他心理素质不太好,高考时压力太大,整宿都睡不踏实,等成绩出榜前也一样,随后又遭遇到了赵嘉楷的突袭骚扰,致使不良情绪影响植物神经系统功能,心里安慰自己,或许多休息就能调整过来了。
其实他内心也有另外一层顾虑,生恐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先前他看过一则新闻,有个男子也是呕吐厉害,后来上了医院检查出了胃癌,光是化疗医治就消耗完了一辈子的积蓄,这则新闻最后不了了之,大概天底下不幸的人太多了,新闻社怎么可能就盯着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通篇报道呢?
昝三邻也怕自己会患上胃癌肠癌什么癌,他上小学时,昝家人从来不兴吃早饭,等到上了初中,昝母一周只给他5块钱的生活费,甚至有时因为忙,忘了给这个儿子生活费也是常有的,昝三邻积攒着这笔费用买资料,早餐从来不吃,癌症或许就是那段艰辛的日子里种下的隐患。可他还想念完大学,还没看够祖国的大好河山,还想与邱粤长长久久,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这一次,邱粤没有依从他的医院,而是打定主意,等吃过了早饭便要带着昝三邻上医院检查,他万万不曾想到,豆腐婶把瑶柱虾肉粥端上来时,昝三邻喝了两口,霍地站了起来,奔出了门口,干呕声又在门外响了起来。
这一下不仅邱粤急了,疾步跟了出去,哑伯跟豆腐婶也露出了焦灼的神色,小半夏也惴惴地问:“哥哥怎么吐了?”只有小黑颠颠儿跟在邱粤的身后,昝三邻蹲在篱笆前,秽物吐在了那簇开得正鲜艳的木芙蓉花叶上,它嗅了嗅秽物,一点也不嫌弃地拿舌头舔了舔,将花叶上的秽物打理干干净净,几只蜜蜂盘旋在花丛中,展翅发出嗡嗡的警告声,显然被人打搅了采粉,正出离地愤怒。
昝三邻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他脸色死灰,喃喃地道:“我是不是要死了?”如果先前的他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可这一次,干呕的痛苦令他霍然明白,生命之脆弱,在于它还有太多的眷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