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诈 (景三三)

李帆在“百忙”之中抬头看了华城一样，发现华城一直在盯着他看，又赶紧低头继续吃东西。
李帆在心里说：“我说你干嘛呢，紧张个鬼！”
华城：“我以前会去书店，后来没什么人了，我就经常去看看他们，你吃的这个就是老爷爷的老伴做的——站在这里也不像样，走一下？”
李帆艰难咽下最后一口，才觉得有点噎，华城似乎察觉到了，轻轻顺着他的背，李帆立即觉得背部的神经比平时敏感了一百倍，只能在心里使劲对自己说不要刻意：“还好他们还有伴，你下次带我去，我亲自告诉他们，这酒杯印太好吃了。”
“嗯，”华城与李帆并肩走着：“所以，实话实说，我来这里看望人，你呢？”
什么？！
李帆心里叫苦，本想着这个梗就这样过了，谁知道前面的都是铺垫，还有，学霸大人啊，你面无表情说话的时候真的让人有点犯了罪的感觉，没办法，李帆准备“实话实说”：“我来找一个网吧，之前朋友推荐的。”
华城：“哦，那以后别来了，这里大多数不太好。”
李帆又蒙了，他原以为华城至少会问个为什么，没想到就这样跳过去了，不过还好，毕竟理由还没有编造好，于是，他非常欢快地说：“嗯，遵命，以后都不来了，这路不好找，要来也要你带着，去那个老爷爷的书店！”
华城勾起了嘴角，这辈子就败在这了，不过也不错。
之后华城送了李帆回“家”，到家后的李帆用一整天在床上想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着一系列的事情是“剪不断，理还乱”，干脆就放任不管了，有一些不明感情，也暗暗在主人的放任下破壳而出，伸出了稚嫩的小爪子。
一个多月后，之前文明班评比的排名出来了，理科班尖子班险胜文科尖子班，拿了文明班评比的一等奖，说是一等奖，其实就只有一名，所以孔临特别高兴，刚好天凉下来，他就搬出了夏天搁置的黑色中山装。
即将过冬，脂肪储存得过多，那颇有气质的中山装差点就没能兜住腰上那一圈游泳圈似的肥肉，孔临也不在意，他摇了摇手里的雕花木扇，虚虚地扇着并不存在的风，中气十足地说：“同学们，许久不上班会课了，今天特地占用点时间说些事。”
“高三开学也差不对两个月了吧，开学头的时候，我们有个文明班评比，大家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今天要告诉大家的就是，我们班在文明班评比中，打败了对面文尖，拿到了——”
“一等奖——”同学们异口同声地接住了“小胡子”的话音，还特地拖得死长死长的。
“小胡子”满意地展臂摆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大家不要得意忘形，安静一点，等同学们终于拖完了尾调，他一合扇子，接着说：“我们都知道啊，高三了，大家的功课都比较紧张，为此，我要特别表扬一个人——”
“——我们的班长！杨宽锦！”孔临说着，右手持扇，拍了左边巴掌一下，同学们立即非常会意地鼓起了掌。
孔临接着说：“之前做这个的时候，我本来是想让班长组织一下，不过班长也觉得这事很繁琐，就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一个人扛了，那几天自己熬夜到很晚，还特意叫我不要跟你们说，不过我这个人奖罚分明，同学有功，我们一定要表示感谢。”
“小胡子”说到这里特地停顿了一下，台下的掌声立即如雷贯耳而来，同学们往日里被作业压榨、学校压榨，没有什么可娱乐的，逮住个机会，忍不住就尽情嗨。
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赞美的对象——班长脸一沉，就低下了头。
“小胡子”也没觉得有什么，继续说：“而且，班长花时间做了资料，月考的时候依旧成绩优异，大家好好学习一下。”
台下大家都在起哄，华城在一片吵杂中，转过头，看了李帆一眼，李帆也刚好转头，两人来了个心有灵犀的对视，李帆扯着嘴角生生堆出了一个笑。
算了，单纯帮一个忙，本来就不是为了邀功，只是听完孔临的班会，李帆心里微微有点不舒服，是那种看错人的不舒服。
班会结束后，李帆没什么动静，反倒是班长颇为不还意思地走到他的座位上，神情和那天走过来请人帮忙一模一样，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我没想到是这样的。”
对啊，你还特地嘱咐老师不要说呢，怪不得也不找班委帮忙，揽这个功劳有什么用，能帮助升学还是怎么的，至于这样吗，李帆不懂，只能不在意地说：“没关系，我就顺手。”
杨宽锦听到这话，虽然还是羞愧，但心里的石头已经落了一半，他终于敢抬起头来看李帆了：“真的非常抱歉，那以后，我们还可以……”
“你怎么能……喂！喂！”周达正大老爷们不过脑子，上来就打断了班长的话，热血过头想骂人，只是“撒谎”两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李帆拖出了教室。
班长一个人愣着还没反应过来，华城难得主动，却冷淡地说了一句话：“麻烦站开一点，你挡着我的光。”
教室外面。
周达正甩开李帆：“哎小李子，你干嘛？”
李帆没好气地说：“大爷，我还想问你干嘛呢，吃了火药然后往我座位冲，要炸谁啊？”
“炸谁啊？我不就看不过去吗，明明事实就不是会这样，班长说大话啊！”周达正重重呼出一口气：“小李子，我记得你那天光顾着做那什么鬼PPT，都拒绝了跟我打球！”
李帆靠在墙上，目光虚虚绕着水泥围栏上那朵谢了的杜鹃花：“其实也没什么，随他去吧，咱别闹大了，行吗？”
周达正一掌往理发后脑勺打去，打得李帆一个不留意重重鞠了个躬，才听到周达正说：“你是不是傻？”
李帆也不示弱，一巴掌就招呼在周达正的大臂上：“我跟你讲，你要再拍我的头，估计真得傻，今晚约球？”
听到“约球”两字，周达正就把什么撒谎不撒谎的撇下了，立马说：“不要反悔，也不要让我，拿出真招，放马过来！”
于是，自修过后，李帆和周达正在球场上高手过招，酣畅淋漓，李帆去卫生间用凉水胡乱抹了几把头发，就回宿舍准备洗个澡。
李帆回到宿舍的时候，头发还盈盈挂着水。
华城实在忍不住，又开启了老妈子状态：“现在快入冬了，昼夜温差大，打完球就不要用凉水冲了，现在去洗个热水澡。”
“OK，学霸大人！”李帆顺着比了个OK 的手势，就拿着睡衣冲去卫生间了。
晚上熄灯后，大家都躺在床上，一片沉默，突然，华城小声问了句：“李帆，所谓朋友，在你心里是怎么样的？”
声音很小，却偏偏像个橡皮球，在小宿舍的墙面上弹来弹去，久久不停，纷扰得让人李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第25章 书店

李帆大概能猜出华城想问他什么，李帆也不是一个很蠢的人，他知道自己有时候真的挺偏执的，认定了一件事情，就算知道不怎么对，也会一条路走到黑。
刚上高中那会儿，李帆就趁着来到了一个新环境，面对的都是新同学，给自己下了一个命令，内容大概就是：管他什么鬼情况，管自己是不是愿意，反正就要装作一副活泼开朗的样子，广交好友。
因为，“周围都有好朋友的人，比四面楚歌的人不知幸福多少”，被身边人孤立的日子，真的不好受，难得有一个新的环境，不是吗？
近三年来，他一直都这样，遵循着自己当初下的死命令，对所有人都好，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委屈了，这样换来现在的这个“高朋满座”的情况，他很满意，所以，也打算坚持下去。
可华城今天在夜深人静时问他的这句话，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了，李帆无声地嗤笑了一下，想：“我这样是不是太贱了？”
他突然就想起了当初对华城说的那句话：“多一个朋友不好吗？”
“李帆？”华城低低的声音再次穿透空气，直直闯进李帆的耳朵里，直接截断了李帆思考人生的进度。
李帆“嗯”了一声，从被窝里抽出手，掏出了挂在脖子上的那个吊坠，举起来，生生盯着它看，宿舍关灯已经挺久了，瞳孔早已适应了黑暗，能在虚空中，大致描摹出吊坠的形状来，李帆叹息一声，终于开口：“华城，什么是朋友？”
你说了，我就信。
华城的声音依旧低低的，华城给李帆的感觉一直都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一个人，李帆听见华城淡淡地说：“在我这里，朋友无非就是，我掏出一颗真心待你，希望你也捧出一颗真心来。”
李帆把玉指环放到眼睛上面，透过那个圆孔，仿佛能够从黑暗里看到过去与未来，华城的话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可他就是消化不了。
一会儿，李帆又听到华城接着说：“人的真心不多的，给一份少一份，波兰说，‘是所有人的朋友，对谁也不是朋友’，我很认同。”
是所有人的朋友，对谁也不是朋友，李帆这句话倒是听懂了。
“那我也是这样的吧，”李帆闭上眼睛，拿着吊坠的那只手也随意落在了枕头上，任由吊坠从脸上滑落，凉凉的，一直掉到脖子的背后：“以后就是这样……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