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司机停车,独自走进去,替奚微求了个护身符。
“快高考了,人挺多吧?”奚微拿起符捏了捏,“袋子里有东西?”
“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
“那等我考完再打开。”奚微郑重其事地把符戴好,藏进胸口里。
“这三天我得沐浴焚香,清心寡欲,为考试做准备。”奚微上了车,一本正经地说。
“……好。”
“你这就答应啦?”
“高考这么重要,我哪儿儿敢不答应。”
奚微撇了撇嘴,趁其不备偷亲了他一下。
杜淮霖腾出一只手来摸摸脸,笑道:“不是说好清心寡欲吗?”
“我可以亲你,但是你不能亲我。等我考完了你才能亲回来。”奚微霸道地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杜淮霖无奈地笑笑,正想说话,奚微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皱了皱眉:是奚莉莉。
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没怎么联络过,唯二两次还都是奚微打给她的。这么晚了接到她的电话,奚微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把电话放到耳边,听筒里传来陌生而焦急的声音:“是奚微吗?我是你梁阿姨呀。”
“……梁阿姨?”奚微歪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梁阿姨名叫梁莹,是跟奚莉莉相识多年的朋友,偶尔会来他家找奚莉莉,奚微也认识。只不过自打他们搬家后就没怎么见,奚微一时有些陌生。
奚微和她说了几句,面色凝重地放下电话。杜淮霖问:“怎么了?”
“我妈摔伤了,现在人在医院。”奚微有点儿为难地垂头。
“哪家医院?我可以派人过去。”杜淮霖说,“你什么想法,要亲自去吗?”
奚微思前想后,有些为难地说:“我……我想还是得去看看。”
杜淮霖能理解他的心情。奚微的善良就体现在这种嘴硬心软的温柔上,他的母亲再不称职,他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置之不理。
“你别急。哪家医院?我送你过去。”
“这么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自己打车。”事关奚莉莉,奚微下意识不想让杜淮霖有所牵扯。
“不行,正因为这么晚了,你自己去我才不放心。”
奚微只能把医院的名字告诉他。杜淮霖方向盘一转调了个头,风驰电掣往医院赶。
他们进了病房,奚莉莉头上缠着纱布,梁莹正守在她病床边儿,看见奚微忙站起来,歉意道:“哎呀这都怪我。这不是逛商场的时候正巧遇着你妈,咱姐俩挺久没见着都有点儿兴奋,光顾着说话了,没注意脚底下扶梯,莉莉这一不小心踩空就咕噜下去了……“梁莹连珠炮似的说了半天,才注意到奚微身后还站着个身材高大英俊,气质沉稳的男人。她漫不经心扫过去,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情不自禁多看了好几眼。
旁人,尤其是女人对杜淮霖的瞩目司空见惯,奚微早就习惯了。他心里正着急,追问道:“伤到哪儿了?”
“啊?哦……莉莉这一下摔得,脑袋磕了个口子不说,脚脖子还崴了。莉莉不让我告诉你,我是抢了她手机才给你打的电话。你也别怪我啊莉莉,你说这么大的事儿咋能不跟你儿子说呢?真要出点儿啥事儿咋办?”
奚微看了眼奚莉莉,奚莉莉也扫了他一眼,默默地歪过头,闭目养神。
奚微听得出梁莹的弦外之音。执意要给他打电话,估计是怕惹麻烦吧,人之常情。他礼貌地朝梁莹道谢,梁莹说应该的,就是还没来得及去办住院手续,办完才能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奚微点点头,说那你先在这儿陪会儿我妈,我这就去办。
梁莹目送杜淮霖替奚微开门,两人离开后才转向奚莉莉,一脸了然地对她说:“我说你现在出手咋这么大方,一身名牌,刚才那男的,是奚微他亲爹吧?看那气质打扮,啧啧,有钱人。你说你苦了这么些年,可算是苦尽甘来啦。你也真厉害,都这些年了,咋找到的?”
奚莉莉睁开眼,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呢?”
“跟我还装什么傻呀你!当着奚微的面儿我没好意思提,有钱人家的私生子说着也不好听嘛。”她看奚莉莉表情不对,犹豫道:“……难道不是?那我记错了,不是他?”
“不是谁?什么意思,你以前见过他?”奚莉莉打起精神,坐直了身体。
梁莹见她这个反应,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他刚一进来我就瞧着眼熟,后来仔细一想当年咱俩在锦绣上班儿的时候,我好像见过他似的……我,我不确定啊,可能是我记错了,毕竟这么些年了都。”
“……锦绣?你在锦绣见过他?”奚莉莉惊讶。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但是那件事儿你不记得了?也是,当时你刚从别的台下来,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的,可能没印象了……”
“到底什么事?”奚莉莉确实不记得了,可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杜淮霖时,那一闪而过的,觉得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当时也没往深了想,兴许是长得像哪个电影明星?反正她记不清的事儿多去了,不差他一个。
可梁莹居然也说他眼熟,这不能不让她在意。
“这个……”梁莹眼珠一转,突然笑靥如花道,“哎呀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根本记不清了。你都不知道,那肯定不是啊!我随口那么瞎猜的,怪我嘴快。奚微这孩子长大了,瞧这出息的……”她忙不迭掩饰了过去——看着奚莉莉的表情她转过弯儿来,自己认错人了,杜淮霖并不是奚微的父亲。可两人举手投足给人感觉又很亲密,她也是风月场出来的人,往那个方面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气氛已经这么尴尬,再提当年的事儿也没意义,梁莹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借口还有事,有空再聚,脚不沾地儿地离开了。
她也算从小看着奚微长大的,谁成想长成了个同性恋,还傍了大款?这孩子挺正常的也不娘呀,那大款看着也一表人才的。真是……她呲牙咧嘴地呸了一声,觉得有点儿恶心。
梁莹人虽走了,可她的口无遮拦却如醍醐灌顶般点醒了奚莉莉。
奚微的性取向她影影绰绰有点儿眉目——家里来来往往衣着暴露的姐妹不少,他从来就没表现出过一个青春期男孩子该有的兴趣来,直至杜淮霖的出现证实了她的猜测。她一直以为奚微运气好攀上个金主,从来也没往别的方面想过——主要连她自己都记不清奚微是谁的种,嫖客又哪儿可能找回自己的儿子?
她思来想去,一直以来被她刻意忽略的疑点被这个猜测放大了——即便对小情儿再上心的金主,也不至于连他妈妈的衣食住行都大包大揽吧?
可如果奚微真是他的种,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奚微从来没跟自己提过?他们俩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
她甚少思索这么复杂的事,脑子里像搅了团浆糊,本来被磕伤的地方更疼了。她忍不住扶住脑袋,奚微推着轮椅进来:“你怎么了?”
“没事儿,头有点儿疼。”奚莉莉说。
“我推你去做脑CT。”奚微把轮椅搁在床边,扶着奚莉莉下床。
“……他呢?”奚莉莉问。
“正在给你联系特护病房。”奚微没什么表情。
轮椅吱吱呀呀,衬得夜间稍显寂静的走廊格外空旷。奚莉莉垂着头,小声问:“快高考了吧,几号来着?”
“你还记得我要高考呢?”奚微嗤笑了一声,听起来更像自嘲。
“好好考吧。”奚莉莉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语气干干巴巴。
“……嗯,知道了。”奚微轻叹一声,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重话。
“你俩关系……处得怎么样?“奚莉莉犹豫了一会儿才问。
“挺好的,他对我很好。”奚微不想跟奚莉莉多谈杜淮霖的事,淡淡回应。
奚莉莉咬着刚做过保养的指甲。好奇心一旦开了个口子,就有如蚂蚁嗅到滴落在地上的蜜,引诱她去一探究竟。
这太荒谬了……可万一是真的呢?她该如何去证实?直接问?绝对不行,事情还没确认的时候,不能打草惊蛇;偷偷搞来那男人和奚微的头发,还是什么东西,去做DNA验证吗?也不可行。她一共都没见过杜淮霖几面,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只知道他姓杜,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一无所知,根本近不了身,这个方案实施的难度太大了。
她笨拙地啃着指甲,绞尽脑汁——梁莹不肯细说,但是她们当时都在锦绣……对,锦绣,当时全市最高档的夜总会。她年轻貌美的资本在那段日子里达到顶峰,在怀了奚微后又跌落低谷。
当时的姐妹都劝她打掉,哪儿有干这行带个孩子的。她却没舍得,一念心软留下奚微。离开锦绣生了孩子,她的职业生涯再也没什么起色,生活一落千丈。
当年她在锦绣认识的不是只有梁莹,只要能再找个人求证一下,杜淮霖那段时间去过锦绣,那他如今出现在这儿就绝对不是个巧合。
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当务之急,是先把杜淮霖的照片搞到手,让对方去辨认。
她把嘴里的碎指甲吐掉,拿出手机鼓捣几下,用尽量自然、不惹人生疑的语气说:“手机没电了。你电话借我用一下,我上网查点儿东西。”
奚微手机里除了几张照片和搜题的APP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他把密码解开,递给了奚莉莉。
奚莉莉接过来,趁着奚微和大夫说话的功夫,低头拨弄——奚微的手机太干净了,连微信都没有。她点开相册,快速翻动,有几张人相,还有些风景,花草,路边偶遇的小猫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