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岁与新历交割时分,他们一起站在阳台前,杜淮霖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紧紧贴着他的脸,专注地透过窗户看烟火引燃夜空,明亮如昼。奚微想起元旦那晚他也是在漫天烟火中偷偷亲吻杜淮霖,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带着点惴惴不安的苦涩与谨小慎微的甜蜜。如今他们又一同身处此境,窗台上的水仙幽香淡雅,旁边琉璃花瓶里插着朵将绽未绽的玫瑰,馥郁浓烈。奚微侧过脸,亲吻他的嘴唇,笑着对他说:“过年好!”
“过年好。”杜淮霖回吻他,收紧了手臂。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面对未知的前路,他们或主动或被迫,被时间的洪流推着走,只能如此。
自初一开始,杜淮霖把该发的红包发完,该打的电话打完,就干脆地关了机。他们在这几日难能可贵的假期里如同隔绝孤岛的情人,抛开一切俗世纷扰,专心致志地享受着二人世界。对初尝情爱滋味的奚微来说,年长的恋人沉稳温柔又不乏激情,富有技巧地教授引领,是他根本抵御不了的诱惑。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睡着前,他们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腻在一起,缠绵接吻做爱,毫无节制不知疲累。
愉悦的日子总是让人可惜的稍纵即逝,过了初六,奚微该返校补课了,杜淮霖也堆了许多公务需要处理。奚微身为一个学霸,头一次不那么情愿去学校,赖唧唧地在床上打滚:“啊……啊……”
杜淮霖搂住他,吻他肩膀:“别闹,起来上学了。”
“床有魔法,我被封印了,我起不来了!”
“这可是你说的,”杜淮霖掀开被子,照他挺翘的屁股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上次考试怎么回事,咱俩好好谈谈?”
奚微冷得一哆嗦,叽里咕噜滚进他怀里,撒娇似的蹭来蹭去:“你不要我了,我伤心欲绝,导致发挥失常。”
“哦,那下次再考不好,你还有什么理由,一起说来听听?“
“那不能够!”奚微挣扎着从他怀里爬起来,边套内裤边霸气十足地说,“下次必须第一。”等他把衣服都穿利索了,才跪在床上问:“如果我二模考第一,能跟你要个奖励吗?”
“当然可以。”杜淮霖毫不犹豫的答应。
“你都不问问是什么就答应我?”
杜淮霖笑道:“不用问,你想要什么都行。”
“想要什么都行”这句话给了奚微莫大的动力。假期刚过,班上的同学还沉浸在散漫与松懈中没缓过来,只有他迅速进入状态,风雨不动安如山。他同桌程驰啧啧称叹:“看你这劲头,好像明天就要高考了似的。”
“过年耽误了不少工夫,得补回来。”奚微头也不抬地做题。
“这是课间啊奚微同学,能不能分点儿时间给我,关爱一下留守同桌?咱俩可大半个多月没见了,你难道都不想念我的笑,想念我的外套,和我身上的味道?”
奚微撂下笔,仔细闻了闻:“好像有点膻味儿,是牛肉吗?”
“厉害!”程驰从怀里掏出私藏的一包香辣牛肉干递给他,“我妈自己做的,好吃。”
“谢谢。”奚微接过牛肉干,上下打量他,狐疑道,“你是不是又胖了?”
“……少侠,咱们换个话题。”程驰把刚要放嘴里咬的肉干扔回袋子里,贼兮兮地说,“少侠我观你面相,春风得意红鸾星动,肯定有好事!怎么着,你的白富美不出国啦?
奚微会心一笑:“嗯,不走了。”
程驰蒙上脸:“哎哟我的妈,眼睛要被闪瞎了。这个遍地狗粮的世界啊!那你们有没有约定,双双携手奔向理想的大学之类的?”
奚微笑笑没说话,咬了口牛肉干,继续伏案疾书。
过了初八,家政阿姨也从老家赶回来。奚微假期补课不用上晚自习,晚上都是在家吃,杜淮霖给她加了工资,让她多做一顿晚餐。
这天奚微搭他顺风车上学,正开车的时候杜淮霖电话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挂断。奚微无意暼着人名是“余敬”,他有点儿好奇,忍不住问:“余敬不是你表弟吗?为啥不接他电话?”
“他啊,没正事儿。”杜淮霖转而问他,“今晚想吃点儿什么?”
“想吃鱼。”奚微说:“你回来陪我一起吃不?”
“不一定,我尽量。要是赶不上晚饭你就先吃,多晚我都回来。”
“嗯,好。”奚微亲他一下,才依依不舍地下了车。
杜淮霖晾了余敬两天,他终于忍不住找上门,守株待兔地扒在他公司前台调戏美女。杜淮霖看见他脚步一顿,余敬依依不舍和美女道别,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谄媚一笑:“哥……”
杜淮霖斜睥他一眼,话都没说,大步流星继续往前走。
“唉哥你别这么高冷!"余敬说,“我知道我错了,我来负荆请罪的!”
杜淮霖停下脚步:“负荆请罪,荆在哪儿?”
余敬把手伸到后脖颈里,掏出来根牙签。
“……这就是你的诚意?”
“都是木头,材质一样的嘛。心诚则灵,形式不重要。”
杜淮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到我办公室来吧。”
第三十一章
秘书送来热茶,轻轻在外面带上门。杜淮霖替余敬倒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前天。我也是刚到家就听我妈说,家宴上出了点儿小问题,这不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我只能杀上门来了。”
“怎么不去我家找我?”
“得得,打住吧!就因为上次送你回家才祸从口出,我可不敢去了。”余敬说,“不过哥,我说实在的,这事儿也没那么严重吧?我嘛嘴是快了点儿,可我当时真没觉得这是什么秘密,不然打死我也不能吭声啊!咱俩这么多年兄弟你还不了解我,我是玩儿心重,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可我也没误过你正事儿吧?不然你早和我断绝关系了!”
他见杜淮霖没反驳,继续说:“大姨她又不是不知道你,都这些年了,她就算不乐意又怎么样,呲你们两句,忍忍就过去了,你们过你们的日子呗。我跟你说,婆婆和儿媳妇是天敌,平常人家尚且磕磕绊绊,何况咱们这种人家,更不用说这儿媳妇还是个小男生。而且听我妈说,那晚也没出什么大纰漏,我大姨那人处事还是有分寸的。”
杜淮霖一动不动盯着他,余敬连忙摆手:“我可不是给自己开脱啊,我这么说是给你解心宽呢。知道你这次上心了,包养出真爱也不是啥新鲜事儿。我大姨那边要是转不过弯儿,我帮你去开导开导她,将功抵过总行了吧?”
杜淮霖凝神沉思了许久,才缓缓抒出一口浊气:“这件事,和我上不上心没关系。我不接你电话,也没怪你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怎么着,听你这语气,还有别的隐情?”余敬也认真起来,坐直了身体。
杜淮霖面容严肃,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这是他在做某一项重大决定时的习惯动作。余敬更紧张了,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杜淮霖在某一瞬间蓦地停下,语气平淡:“奚微是我儿子,和骁骁一样,是你表侄。”
余敬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杜淮霖把茶杯推过去,平静道:“上好的正山小种,尝尝。”
“你,这……他不是个小鸭子吗?不对,先不说这个,”余敬语无伦次,“你是同,骁骁都是人工授精好几次才怀上……你哪儿来的另一个儿子?!”
“是个意外,我之前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杜淮霖说,“他妈妈,就是当年在‘锦绣’那次,你们塞给我那个女人。”
余敬已经完全懵了。他呆若木鸡,哆哆嗦嗦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好半天才舔舔嘴唇:“你等会儿,这题太,太超纲……”他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见过他之后不久,他出了点儿意外,我遇见了他妈妈。”他苦笑一声,“我这辈子就睡过那么一个女人,自然印象深刻。生日对得上,又做了亲子鉴定,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他的确是我儿子。”
“……这可怎么说,怎么就这么巧,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啊。”余敬感慨万分。当年他虽然不是始作俑者,可毕竟也是帮凶。谁能成想,不过是十几岁精力过剩的纨绔子弟一次自以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却如蝴蝶振翅般造成今天这样的连锁反应。
“那奚微知道吗?我送你回去那晚,看他的表现,好像根本不知情啊。他妈没跟他说?”余敬问。
“他确实不知情,他妈妈根本就没认出来我。”
“也是,我记得当时她好像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的,又隔了这么长时间,记不住也正常。”
“就算他妈妈不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他,毕竟我们之前……我只能先以包养的名义把他接到家里,等时机合适了,再跟他和盘而出。”
“所以说,那天晚上你带他去,是不是本打算,有机会先告诉他奶奶?”
杜淮霖点点头:“可没想到她已经通过你事先知道了我们的关系……阴差阳错,这口再也没法开了。”
余敬默默消化了一会儿,懊恼地长吁短叹:“实在没想到还有这种神展开,我真就是顺嘴一秃噜……现在说啥都晚了,早知道我该背捆柴火来。”
“我说了,这事儿怪不着你。”杜淮霖说,“我告诉你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我哪天出了意外,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个人知道,他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