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意让骁骁去美国过年?”周馥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想去,我们不能剥夺他见母亲的权力。”杜淮霖说,“我会安排人送他。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陪他一起去。”
周馥雅欲言又止顾虑重重。她本意自然是拒绝的,可她刚刚遭杜淮霖彻底粉碎了她一厢情愿的痴妄,什么心气儿都灭了,只能默许儿子的安排。
杜淮霖离开杜宅,坐上车子却没开,靠在座椅上,陷入沉思。
因为奚微,他这些日子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跟杜骁的亲子关系。那时候年轻,结婚生子不情不愿,视杜骁为一时权宜的产物,冷漠疏离,负面情绪都加诸在他身上,这些年给他的关注和教育太少了。随着年岁渐长情况有所改善,可已经错过了他成长最关键的时期。杜骁形成今天这么任性骄纵的性格,他也要负很大的责任。
为人父母是一门学问,奚莉莉固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这边其实也没好到哪离去。物质上丰盛无虞,情感上却亏欠良多。
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无论对他们俩哪一个,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
杜骁这边他做得不够,而对奚微……他却远超出了父亲的底线。
不管是年少轻狂,抑或是年轻气盛,他今天都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苦笑一声,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到家的时候奚微没来门口来迎接他。杜淮霖脱了外套往屋里走,发现他居然破天荒地,大白天趴书桌上睡着了。杜淮霖想大概是昨晚太累的缘故,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把他抱回床上睡。奚微动了动,脸在胳膊上蹭了几下才露出来,双颊绯红呼吸粗重。杜淮霖脸色微变,忙伸手去摸奚微的额头,滚热烫手。
“……杜叔。”奚微揉了揉眼睛冲他笑,“你回来啦。”
“发烧了怎么不好好休息?”杜淮霖心疼地问。奚微昨晚淋了冷雨,又在车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性事,他就怕他会生病,回家连忙泡热水澡,可还是不幸中招了。
“是吗?”奚微搓了搓自己的脸,“好像是有点儿,我说今天怎么浑身酸疼哪都不得劲儿,我还以为是昨晚上……”他停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小毛病,吃点儿退热药就好了。”
杜淮霖找来电子体温计,在奚微的耳朵里一扫,温度显示38.2,幸而不是高烧。奚微不等他说话,自己已经乖乖跑到床上蒙住被子:“吃药喝开水发汗睡一觉就好了我不去医院!”
“……”杜淮霖走过去拉开被子说:“不用去医院,还没到打针输液的程度,乱用药反而影响身体。”
“本来就不用,多大点事儿。我以前发烧,吃一次药就好。”奚微松了口气。
“你这么怕去医院?”
“……没有,我是怕你关心则乱嘛。”奚微说。
与其说他怕去医院,不如说他害怕生病——看病很贵,他没有保险更没有钱。讳疾忌医是根植于贫穷这块土壤上的产物,他除了祈祷自己健健康康没病没灾外别无他法。好在还挺灵验,除了那两次受伤,他胡打海摔长到现在也没因病进过医院。感冒发烧之类的小毛病,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病了。
杜淮霖摸了摸他的脸,起身出门。不一会儿拿来开水和药,还有几个冰袋,依次替他放在额头,颈部动脉,再往下摸到大腿根,被奚微连忙按住手。杜淮霖反应过来,掀开被子说:“裤子脱了,我看看。”
奚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大腿根上的嫩肉有些红肿,有的地方还被磨出紫痧。
杜淮霖看着,拿拇指蹭上去,轻声问:“疼吗?”
奚微摇头:“不疼,看着吓人而已。我皮肤就这样,轻轻碰一下都能青一大块。”
他把裤子套上,接过杜淮霖的冰袋夹住了:“正好冷敷一下,还能消肿呢,一举两得。”他裹着被子,只露出五官精致的脸,眼角泛红,含着朦胧的水汽,有种脆弱的美感,目不转睛盯着杜淮霖,盛不住的深情满溢而出。杜淮霖的喉咙像被他的目光攫住了,他隔着被子,缓缓伏在他身上,在他嘴唇上方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专注地和他对视。奚微眼波流转,嘟起嘴唇,稍微一抬头,顺理成章地跟他碰在了一起。
第二十七章
奚微的嘴唇温软火热,像入口即化的棉花糖,引诱他继续将整颗都含进嘴里。他略分开唇,把奚微的嘴唇包裹住,一下又一下,浅浅地吮吸,拉扯。
奚微在分开的空当拿额头抵住了他,小声说:“别亲了,小心感冒传给你。”他呼吸有些急促,呵出的气都是热的。杜淮霖的指腹扫过奚微眉骨的轮廓,低声道:“着凉了,又不是病毒性,怎么会传染……”他的手指顿了一下,直起身,把被蹭掉的冰袋又给他敷上,“先说好,如果不退烧,或者更严重了,我就得带你去医院。”
“放心吧,保证药到病除。”奚微信誓旦旦。
杜淮霖笑了笑:“睡一会儿吧。”
退热的药里本来也有镇静成分,奚微很快抵御不住困意睡着了。杜淮霖坐在他身边,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里面还有奚微喝剩的小半杯水。他若有所思地慢慢喝着,像品尝一杯致命的毒药——
如果奚微不打断,他会继续深入吗?放任自己被这个又甜又热的吻引诱,还试图找理由开脱?
他瞒得了别人,瞒不过自己。从他决定不再抗拒奚微的热情爱意开始,他也同样不可控制地沦陷其中。情欲的口子一开,父子与情人,主动与被动之间的界限以摧枯拉朽之势土崩瓦解。
饮鸩止渴,偏偏还甘之如饴。
晚上家政阿姨过来,杜淮霖嘱咐她做了些容易消化清淡的饮食。阿姨临走的时候说,春节期间她要回老家,如果需要,公司会另外派带班的人过来做。杜淮霖思索片刻,说不必了,又给了她一笔不菲的红包,感谢她这一年来的辛苦。阿姨千恩万谢,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杜淮霖悄然回到奚微的卧室。奚微还睡着,冰袋已经化成软软一滩。他又给奚微量了一次温度:37.2。奚微醒了,揉了揉眼睛,把温度计拿过来看,开心地说:“我就说药到病除吧?底子好,身体倍儿棒!”
“别高兴得太早,万一反复呢?”杜淮霖说,“起来吃点儿东西。”
“出了一身的汗,我想先洗个澡。”
“不行,吃了饭再洗。”
奚微刚退烧,脚踩在地上像踩着棉花,头重脚轻飘飘然。杜淮霖拿后背冲着他:“上来。”
“不用了,就这么几步路……”奚微越说声音越小,嘴不对心地勾住他的脖子,树袋熊似的扒上去。
卧室到餐厅确实只有短短几步路,奚微刚住过来的时候还嫌房子太大,现在却恨不得能再大一点儿。他趴在杜淮霖宽阔结实的后背上说:“走慢点儿,我头晕。”
杜淮霖回头看他一眼,把他往上颠了颠。
奚微有种奸计被识破的窘迫,晃着双腿转移注意力:“杜叔,你说你这么有钱,干嘛不住别墅呢?”
“你昨晚去的别墅,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杜淮霖说,“其实我不怎么喜欢。住的地方太过空旷了,孤独感也会加倍放大。”
“可你这么多年都单身,我以为……你是那种比较享受孤独的人。”
“不能说享受,”杜淮霖说,“大概是因为没什么人能走到我心里吧。那样倒不如孤身一人,有绝对的自由和明确的目标,不会为不相干的人事左右。”
奚微抬起拳头,轻轻在他后背叩了三下。
“当当当,快开门,放我进来。”
杜淮霖停下脚步。奚微安静地扒了他一会儿,从他后背缓缓爬下来,自己走到餐桌旁边,默不作声地喝粥。杜淮霖在他对面坐下,手背撑着下巴看他。
奚微吃完正起身要走,杜淮霖叫住他:“奚微。”
“嗯?”
杜淮霖说:“你已经走进来了。”
……奚微揉揉脸,觉得自己可能还需要再吃一片儿退烧药。
饭后奚微洗完澡,又量了一遍体温,可喜可贺,终于降回正常水平。奚微痛快淋漓出了一身汗,自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杜淮霖却坚持病去如抽丝需要静养,两人在“我要看书”和“躺下休息”之间展开拉锯,最终双方各退一步,妥协的结果是,奚微躺着看书。
杜淮霖充当他的人肉靠垫,奚微窝在他怀里,后脑勺枕着他胸口,杜淮霖胳膊撂在他肚子上。两人双腿交缠着,奚微把脚翘起来,左摆右摆,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杜叔,你看你第二个脚趾头比大脚趾长,我也是!”奚微比着两人的脚,兴奋地说,“咱俩脚的形状好像啊!这是不是冥冥中的缘分?”
杜淮霖膝盖弯曲,把脚收回来:“你要是不看书,就好好睡觉。”
奚微连忙把书拿起来,继续背课文:“……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注1)他突然停顿,把书放下,问:“杜叔,你过年不用回去陪家人吗?”
“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我没事啊,我去找我妈。”奚微语气很轻快,“我也挺长时间没见着她了。”
“你跟她联系过?”
“……嗯,联系过了,她让我过去。”
杜淮霖叹了口气,在他发旋上亲了亲:“奚奚,你不擅长说谎。你妈妈正在泰国旅游,我这边能看到她的消费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