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谢宗南失望的踢了一脚被子,“那还是等路修好了再回来。”
梁铮望着窗外的树木都被狂风刮得倒伏下去,“估计明天山上的供电基地就得断线了,靠,太倒霉了。”
谢宗南说,“那我不跟你浪费电了,你趁着还能充电先充一会儿,不然明天就只能待着睡觉了。”
“嗯。”梁铮闭了闭眼,“你刚发来的图片是什么?俩通红的手印,太蠢了。”
谢宗南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微挑,三个字说得慢悠悠,“卖身契。”
尾音还往上翘了翘。
梁铮愣神之际,对方贴着听筒说了句“晚安”便挂掉了电话。
手机电量不足,微弱的光照着一方天地,整个世界堕入一片黑暗,光只有那小小一片,照不到太远,但对于梁铮来说,足够了。
谢宗南又在医院加了两天班,脑袋混沌的回到家,例行公事给登登做香肠卤肉饭,然后抱它去洗澡,最后拖了一遍地。
做完这一切后,他有点清醒了。
给梁铮打了个电话,无法接通,估计线路还没弄好。
外面飘着雨,玻璃窗上划过一道道透明的痕迹,听着雨声,谢宗南有些心烦,准备去梁铮屋里偷根烟抽抽。
学好需要一辈子,学坏只需一瞬间,谢宗南感叹着,这几天他不在,自己快变烟鬼了。
不记得那天把打火机放哪儿了,谢宗南翻箱倒柜开始找。
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文件,他赶紧蹲下来去捡。
将厚厚的一叠文件收齐放好,谢宗南拿着打火机离开,门口还有张漏网之鱼,他捡起来不小心瞥到了最底下的签名。
这个签名的字迹有些熟悉。
他在原地楞了会儿,心里忽然浮现了一个念头。
谢宗南赶紧跑回房间,将压在书本里的书签抽出来。
对比着打开,他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Lion,龙飞凤舞的几个英文字母合在一起后的样子如出一辙。
甚至连笔锋都不差分毫。
谢宗南忽的感到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脑子一团乱,几近死机。
所以说,之前那个给他鼓励的学长,是梁铮?
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很早以前就见过,自己还保存着他送的书签。
梁铮说的那句话一直一直记在他心里。
手在颤抖,脑子里嗡嗡乱叫,谢宗南在一阵慌乱中感到心悸,感到胸口发烫,感到情绪沸腾,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自持的惊喜。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想见他,想听他的声音,想抱一抱他,想对他说一声迟到的谢谢。
找出手机飞快的拨了梁铮的号码,但一直没有人接。
谢宗南在客厅来回走着,不间断的打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人接。
他有些心烦意乱,不好的念头接踵而至。
这时,电视上插播了一则新闻。
F市XX山景区因为连日暴雨导致山体滑坡,一名游客冒雨离开,不幸从山上滑落,已送医院抢救,目前伤势较重,在他身上我们发现了这位游客的皮夹,里面有他的身份证。
梁铮,A市人,28岁。
请家属看到消息,赶紧到F市第三人民医院
谢宗南张了张嘴,煞白了一张脸,眼里的火光黯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停在原地没动,脑子里“嗡”的一下,胸口剧烈而无声地起伏着。
他怕得连指尖都在颤抖。
——————
廖总是谢的老师,这两章攻受戏份不多,主要是想写写他们分开时候的感觉,一般来说两个人久了,再一个人待着,总会有点儿不习惯,再者,梁总没那么笨冒雨下山,不然我前面那个梗白写啦。最后,我真的没有忘记lion这个伏笔呀哈哈哈我这也算是掉马了吧!
谢宗南在硕大的客厅里枯坐了一个晚上,活了二十多年的理智烧的寸草不生,他有心告诉自己要冷静,人还没见着别自乱了方寸,可惜思绪不断翻涌,脑子好像充了血,连订机票都重复订了好几遍才成功。
他没敢深想,只好逼自己睡觉。
浑浑噩噩躺了一会儿后,发现睡着比清醒更难受,早上四点,距离最早的班机还有三个小时,谢宗南在家胡乱吃了点东西,味同嚼蜡的咽下半生不熟的粥,精神恍惚的直奔机场。
等待最令人煎熬,谢宗南不死心的播了好几通电话,依旧是机械的无法接通女声。
他放下手机,像个反应迟钝的人,呆坐在那里,与来来往往的路人格格不入。
全国大范围降水,航班延迟了几个小时,一直到早晨九点,谢宗南才心神不宁坐上了去F市的飞机。
从来不晕机的他第一次觉得坐飞机这么难受,连耳膜都是疼的。
回想起昨晚看见新闻血液逆流的那瞬间,他呼了一口气,无助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怎么下的飞机,也不知道怎么去的医院,谢宗南接过护士手里的钱包时才有一点儿实感。
皮夹还是湿的,沾染了一点黏腻的土,谢宗南用手拂掉,竭尽全力让自己颤抖的手平稳下来,抬头说,“你好,请问病人在哪儿。”
护士被他晦涩干哑的声音吓了一跳,愣了愣才伸手指向重症监护病房,“昨晚被送来的时候,他脑部撞到了石头,失血过多,所以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谢宗南很轻的嗯了一声,原地僵持了一会儿,带着恳求,“我能去看看他吗?”
护士摇摇头说,“不好意思先生,重症监护室病房家属不能探望的。”
“哦。”谢宗南捏紧了皮夹,卡了一下壳,半天没说话,护士走了以后他才勉强移动到了病房门口的凳子上,坐下去的时候没稳住身体晃了一下。
医院走廊上满是消毒水味和酒精味,谢宗南很熟悉,他平时呆惯了这样的地方,现在忽然觉得恶心,从身体机能反应出来的恶心。
好心的护士给他拿了块毛巾,谢宗南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湿的,刚才下车的时候太过匆忙,落下了伞,雨水顺着发梢滴在瓷砖上,谢宗南机械的接过,表情岿然不动,像擦跟木头似的收拾了下狼狈的自己,眼睛一秒都没离开过监护室。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他没动一下。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像噪音一般砸在他心上,有点催吐的效果,他去厕所干呕了一番,什么都没吐出来,回来的时候座位被占了。
一位操着本地口音的老太太嘴里念念有词,没绷住一嗓子嚎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病房里推出一位病人,老太太当场就跪下了,谢宗南过去扶她,好不容易神经滞缓的大脑恢复运作,他平静的拍了拍对方的背,“没事的。”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自己。
老太太哭了一会儿跟着去了手术室,重症监护病房门口又陡然安静下来,谢宗南忽然觉得这样的静谧更让人心有余悸。
屋内空调开得不算低,谢宗南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煎熬的快要疯掉。
他想站起来踹翻面前的这扇门,把梁铮揪起来大骂一通。
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梁铮要连夜下山,冒着生命危险,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到底是有多要紧的事情才让他顾不上其他,今晚非得下山不可。
胸口缠绕着一股火,满心焦躁却无计可施。
只能等。
谢宗南重新坐回去,脊背僵直,双手紧握,他抽出皮夹里梁铮的身份证,那会儿他还留着一个寸头,看起来有点傻。
扯着嘴角笑了笑,谢宗南忽的感到喉头一酸。
他还没有告白,还没有跟他说谢谢,还没有给他做草莓牛奶,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没有做,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梁铮如果听到自己要跟他说的话,会是什么反应,会笑着说好,还是生气的破口大骂,亦或是头痛的避开他,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他闭上眼,狠狠吐了口气,意识消失了几秒钟,护士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有点吓到,出声劝慰,“你的脸色有点差,要不要休息一会。”
谢宗南愣了半响才佯装平静的说了句不用。
一直等到后半夜,病房的门都没有再打开过。
熬了一晚上,谢宗南眼睛里都是血丝,第二天一早被医生强制送走,说扰乱病房秩序,跟个木桩似的杵着,半夜看到险些吓出心脏病来。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梁铮,离开医院并没有地方可以去,也感觉不到饿,但身体要紧,还是强迫自己啃了两口包子,雨势小了一些,从瓢泼大雨变成淅沥小雨,他站在走廊上,神色茫然。
梁铮烧了整整一晚,那天透风着凉后就有点感冒,加上几天奔波于冯老的后事,在这鸟不拉屎的山间民宿被忽如其来的降水降温弄得精神衰弱,趁着生病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嗓子干哑的不行。
拉开窗帘,发现雨势小了一些,今天大概就能下山回家。
他揉了揉酸胀的脖子,出去洗漱,民宿阿姨在看新闻重播,好不容易水电抢修正常,但是线路还是有点不稳,他们家电视款式老旧,没一会儿就飘小雪花了,阿姨敲了会儿,又恢复正常了。梁铮叼着牙刷,心情挺好的吐着泡沫,忽然听见新闻里播着“梁铮,A市人,28岁。”他被呛得一口气没上来,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跑出去站在电视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