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晚安。”谢宗南依稀听见梁铮开门的声音,带着一点不耐烦的腔调朝他们冷哼,都能想象他现在的表情,抬着下巴目空一切的斜眼看人,满目凶光,小孩儿不会被吓哭吧。
谢宗南思绪飘荡之际,梁铮凑到电话前挺轻的说了句,“晚安。”
夜风习习吹到脸上,有点凉。
谢宗南忽然觉得内心的寂寞啊空虚啊憋闷啊一扫而光,还有点莫名的雀跃。
他把登登放下来,小家伙原地抖了抖毛,一阵东奔西窜,回家的路上就他俩,昏黄的路灯把一人一狗的影子拉得很长,谢宗南抬头,好像多了几颗星星。
梁铮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被陆以铭电话给吵醒,他骂骂咧咧的起来刷牙,发现鼻子堵住了,有点感冒的征兆,回房间一看,窗户是开着的,这两天山上温差大,晚上风刮得很急,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昨晚特意下床关的。
窗户口确实开了一个小缝隙,还有一根细钢丝,梁铮觉得有些蹊跷,赶紧伸手翻行李,一看,果然钱包没了。
他一下就想到了昨天被他骂哭的俩小孩儿,跟民宿阿姨说明了情况,但因为店里没安装监控,问他们,他们说没拿,这事儿一时半会还解决不了,梁铮钱包里钱没多少,身份证和银行卡就比较麻烦。
打电话挂失了几张重要的银行卡,他先跟着陆以铭上山去看冯老师。
陆以铭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啊,让你懒,要不报警吧。”
梁铮摇摇头说,“先不报警,估计是小孩儿拿的,恶作剧,我昨晚骂了他们。”
陆以铭啧了一声,“不至于吧,民宿阿姨的儿子看起来很小啊,被骂几句就来偷东西?偷钱有什么用啊?不如偷你内裤更糗。”
“没完了你。”梁铮笑了一下,“老头子状态不太好?”
陆以铭回头看他,“是啊,昨晚小钱守着呢,说是有点回光返照了。”
梁铮沉默的叹了口气,没说话。
比起民宿,山上的疗养院还是挺豪华的,因为周围有个湖,据说有点神奇的理疗功效,整个山上开了两家疗养院,面对面占据了俩山头。
他们来的时候冯老师已经昏迷了,昨天晚上奇迹般的清醒过来,还大声嚷嚷着要吃饭,应该是大限已到。
梁铮今天去看他的时候,他精神奕奕跟小钱谈笑风生,连眼睛都有了神采。
还跟他们开玩笑说,为什么疗养院要搬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山顶上来,就想看看谁愿意千里迢迢上来看他。
他家里的事儿梁铮也知道一点,妻子死了,女儿嫁了个富二代,几乎跟娘家这边断了关系,他住疗养院到现在,也没来看过他。
最后冯老师哈哈大笑说,还是你们这些学生好。
他眯着眼睛回忆起在美国教书的日子,大抵都是一些闲言碎语,混着一点怀念和叹息,梁铮跟陆以铭听了以后心里都有些发酸。
陆以铭出去泡茶的间隙,冯老问他,“小铮,你定下来了吗?”
梁铮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继而笑笑,没说话。
冯老拍拍他的肩,“差不多该定下来了,你读书那会儿就不定性,整天往外跑,工作了以后回家一个人挺孤独吧。”
梁铮声音带着笑,“您怎么就认定我一个人啊。”
冯老啧了一声,“就你这坏脾气,还有谁能忍你?”
看梁铮勾着嘴角不说话,冯老又说,“难得你小子还有人给你做饭啊。”
“嗯。”梁铮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一级厨师。”
“哎。”冯老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挺好的。”然后靠着垫子又补了一句“挺好的”。
梁铮给他把垫子垫好,笑笑说,“您要想吃,我给您做。”
“我怕你把这里给烧了。”冯老感叹道。
晚上梁铮没有回民宿,今晚换他守夜。
后山有人在放烟花,夜空瞬间被照的通亮,梁铮倚着窗台吸烟,站着看了一会儿烟火。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非常想谢宗南。
想他漂亮的瞳孔和令人感到踏实的笑容。
可惜山上手机信号不太好,梁铮盯着显示屏上一个大大的×,双手搭在栏杆上,嘬了一口烟,轻轻抖了抖烟灰。
谢宗南回学校交了点资料,顺便还了几本图书馆的书,在里面碰见了之前的室友,谢宗南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呼,那位室友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谢宗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啊,没有。”室友朝他笑笑,眼神打量了一番,“就觉得之前你不会主动跟我们打招呼的,有点诧异。”
“有吗?”谢宗南也笑了,“没那么高冷吧我。”
室友说,“真的,你以前可不爱搭理人了,实验课都一个人待着。”
谢宗南想了想,“那是因为我速度快,自己先做完就能走了。”
室友啧了一声,“不带这么炫耀智商的啊,对了,我待会儿要去看廖总,一块儿?”
谢宗南点头,说了声好。
在廖总那儿聊了大半天,一起的还有几个同院实习的学生,都觉得谢宗南跟学校里简直判若两人,不仅话变多了,而且会埋汰人了。
廖总一把年纪还想着给他们做媒,中间牵了几回线,弄得谢宗南跟陆桐都挺尴尬的。
陆桐不够义气的开口,“廖总,小谢师兄有喜欢的人啦,那天晚上值班我看他跟人打电话,笑得可甜可开心了。”
然后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谢宗南偏头瞪了陆桐一眼。
从学校回来后,谢宗南跟陆桐一块儿回医院交表格。
陆桐在公车上朝谢宗南眨了眨眼,“哎,师兄,我真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谢宗南伸手帮她挡了一下差点甩到她的大麻袋。
陆桐晃着脚,嘿嘿笑了两声,“看见你跟梁铮打电话。”
谢宗南咳嗽了一声,不小心撞上了扶手,嘶嘶地抽了口气。
“怪不得那会儿我给你发消息说他受伤了,你急得跟什么似的。”陆桐看着他,“哎你脸红什么呀,我都没问完呢。”
谢宗南提前一站下了车,陆桐那句“那你在上边还是下边”噎在了喉咙口,不过她仔细一想,小谢师兄问一句脸就红成这样,估计下边没跑了。
登登下午从窗口溜出去玩了一天才回家,不知道哪儿滚得一身泥巴,谢宗南扯着它的尾巴给它洗了个澡,小家伙装乖卖萌起来一套一套的,睁着黑亮的眼睛冲他小声叫,弄得谢宗南没脾气了。
吃饱喝足后,登登和他坐在干净的地板上,望着落地窗发呆。
谢宗南朝窗户哈了口气,写了个梁铮,登登有样学样,上去用狗爪子胡乱一拨弄,字迹被按没了。
谢宗南再写,登登再按。
几遍之后,谢宗南无奈了,拎起它的爪子晃了晃,“你这么爱写是吧。”
“汪汪汪。”
谢宗南拿了张纸和印泥,给它按了个狗爪。
自己也在旁边按了个掌印。
一大一小看起来还挺和谐的,谢宗南自个儿乐了一会儿,给梁铮发了个图片过去。
半天没有回应,谢宗南躺在床上抬起眼皮,看向阳台上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衣服。
一声闷雷不期而至,要下大雨了。
谢宗南从床上爬起来,把挂在外面的衣服收好,抱着梁铮的大衣进房间,折好叠好,他看见桌上有一包拆了一半的烟。
深更半夜最易胡思乱想,少男怀春的谢宗南盯着那包烟半宿,学着梁铮的样子叼在嘴边,一摁打火机。
浓烈的烟味顺着喉管直抵肺部,呛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咳嗽了半晌也没舍得把这根烟扔掉,谢宗南顺了气,继续吸了一口。
味道没有之前那么差,甚至越吸越爽,矫情点说,吸出了想念的味道。
回想起梁铮平常最性`感的动作就是倚着墙,挑着眉眼看他,歪头吸一根烟,将咬出牙印的烟蒂扔掉,踩灭,慵慵懒懒踢踏着拖鞋上楼,弯腰的时候屁股特别翘。
窗台上噼里啪啦的雨打断了谢宗南的黄色思想,他叹了口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够了够了够了,睡觉。
躺了一会儿,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 ? 来电人是梁铮。
谢宗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瞌睡不翼而飞。
“喂。”
梁铮的声音有些沉闷,谢宗南顿了顿,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可能,“是不是.......”
“嗯。”梁铮说,“老师去世了。”
“哎。”谢宗南站在床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过了半天他才放轻声音说,“没事的,至少你见到了他最后一面。”
梁铮很轻的嗯了一声,“我也觉得没什么遗憾的了,至少他走的挺安详。”
谢宗南笑笑说,“但还是会难过吧,不然你就不会打电话给我了。”
窗外大风呼啸,梁铮关上了窗,谢宗南停顿了两秒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你是不是感冒了?怎么有鼻音?”
梁铮啧了一声,“你这都听得出来?”
“废话。”谢宗南说,“你那儿很冷吗?”
梁铮往床上一躺,揉了揉太阳穴,“连续下了三四天的雨,山上都封道了,我本来打算明天回来的,估计要推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