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陆河看见许嘉承此时的表情,却又即刻冷静下来,去思索对方说的话。
两人在炽烈灯光下相顾无言。服务员观察到这边气氛不对,上来添了热茶,却没人再喝。
等新添的茶也凉了后,他们起身离开餐厅。
陆河送他到楼下,车停了,许嘉承没下车,陆河也不催促。他们坐在黑暗里,离得那么近却好像又很远。
“我先上去了。”许嘉承咳了一声。
陆河等看不见人影才驶离。
周末,宋萧萧来许嘉承住处蹭饭。离开了厨艺大师盛裕,一顿午饭忙的他俩不可开交,味道也寡淡。
最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许嘉承这时也不可能会主动提起盛裕。宋萧萧脸色看起来尚佳,她此行的首要目的也并非是在寻求安慰。
“我听说廖闻轩回来了?”宋萧萧收拾了碗筷丢进水池里。
“消息灵通啊。”许嘉承夸赞她。
“来找你复合?你没答应吧……”宋萧萧颇为担忧。
“你觉得可能吗。”许嘉承戴上了手套洗碗。
“那你和陆河呢?”这人终于露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上次问你,你一直敷衍我,你怎么会被他发现真实身份?”
许嘉承长吁了口气,碗碟在碰撞下叮咚作响,这成了谈话里唯一的背景音。
他挑挑捡捡说了和陆河间发生的事,却刻意省略了和上床那段。
宋萧萧在削苹果,听完后手上停了动作,沉默许久。
“……真神奇。”末了她感叹道。
许嘉承被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三个字搞得摸不着头脑:“哪里神奇了?”
“陆河对你的喜欢,”宋萧萧拿起刀给苹果分尸,“他见识过了你所有缺点,欺骗,戏耍,满口谎言……但依然能喜欢上你。这太神奇了。”
“但这种喜欢毫无理由。” 许嘉承自己都纳闷,陆河喜欢他哪里呢。如果他是嘉嘉,也许还有特质可以吸引陆河。但他成了许嘉承以后,面对这么多肮脏事,陆河要如何去突破心里的重重难关去接受他呢。
“喜欢不需要理由,感情本身就很匪夷所思。”宋萧萧把刀放回原位,她削了个兔子苹果,但手艺糟糕,兔子看起来一股凶气,“我以前总反对你和他继续纠缠下去,但现在我竟然有点倒戈。”
“但是我们之间的矛盾和问题都太多了。”
“我知道经过廖闻轩和赵知羡以后,你有改变。但陆河也许和他们都不同,值得你去尝试一次。”宋萧萧望向他,“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你喜欢他吗?”
许嘉承摘下布满水珠的手套,垂下眼睫,良久不出声。
很久后,他声音低哑的说道:“可是他以后需要面对很多事,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只显得我很虚伪,明明清楚,不该把他带上这条路……但……”
他说不下去了。
这几年来,他游戏人间,穿着女装和陌生男人暧昧不明,可都把握分寸点到为止,最多喝两杯酒、接几个吻,从未想过继续发展。
唯独遇到陆河以后,一切都失了轨。他没把控好那条线,放任自己错下去,直至收不了场。
事到临头又反悔,他一边忍不住引诱,一边又把选择权交给对方,他希望陆河能做出决定,而自己却一个劲的躲避后退。
宋萧萧帮他拨了拨垂下来的头发:“这一点都不像你了。”
许嘉承猛的抬起头,忽然才意识到,是啊,这一点都不像他了。
不论背地里的私人恩怨如何,场面上的交往还是要维持礼貌热情。陆河在会议室接见廖闻轩,探讨了一上午的工作。
对方不知道他和许嘉承的渊源,陆河却知道他。一开始面对这家伙时内心深处竟弥漫着不太舒服的怒火。
那晚他隔着马路和玻璃窗看见那对旧情人言谈甚欢的场景时,是真的怒火攻心,或许那应该叫打打翻了醋瓶的嫉妒。
“廖总和那个初恋,最近怎么样了?”他们讨论完工作,一起去吃午饭的路上,公司的师兄问起了这个问题。
廖闻轩老神在在的摆手,轻松自如的应对:“都过去了。”
过去了,意味着没成功。在场都是人精,当即了然,哈哈笑着转移了话题。
陆河跟着提起嘴角,眼底却投下一片冷淡。
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贴着衬衫震动了两下,他拿出来解开锁屏,是许嘉承的短信。
「我买了两张今晚的话剧票,要一起看吗?」底下附赠着票的照片。
指腹放在触屏上,久久未动。廖闻轩坐在他旁边,注意到这件小事,凑过来玩笑道:“小陆在看什么呢?女朋友的短信?”
陆河反应迅疾的将手机锁屏,廖闻轩只来得及看见一张照片。
“没什么,朋友发来的图片。”陆河回答。
前面开车的师兄接茬调侃:“什么朋友呀?一上午就见你脸色不好,眉头皱的哟,现在一张图片就给你哄开心了。”
陆河笑而不语。
几个人都清楚他脸皮薄,不好一直开他玩笑,说了两句就另拐了话题。
到下车时,师兄和他走在后面,低声道:“晚上盛天的王总搞个聚会,一起去不?”
陆河也低声回答:“不了,我晚上有事。”
第62章
剧院门口有条胡同,一到有风的夜晚那块地方人人避而远之。
陆河提前半小时出的门,结果遇上了交通拥堵,到剧院时话剧已经要开场。门口只有一个女人站在风口,长发被风吹的在空中不停舞动。
陆河快步走过去,这是他在知道许嘉承真实身份后第一次直面他女装的样子。
许是一段时间未见,难得有些感触。
“抱歉,路上碰到个车祸,高速出口堵了半个多小时。”
许嘉承拨弄着糊在脸上的头发,笑了笑说没事。
“进去吧,已经开始了。”
陆河点头,跟在他旁边。这感觉有些奇妙和违和,以前他看嘉嘉时从不觉得,但现在可能是心理因素作祟,再看许嘉承女装,他已经会找破绽,十分清楚身边是个男人,而非女人。
他们找到了座位,剧场里座无空席,都在安静的看着表演。
台词妙趣横生,表演精湛成熟,前后左右的观众都入了戏,一个个津津有味。唯有这两位,却在神游天外。
许嘉承发来邀约的另一层含义,陆河自然明白。而自己应约而来,想必对方也清楚是什么意思。
进一步,携手同行。退一步,两两相忘。
陆河自认为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他和许嘉承之间阻隔的无非是性向和欺骗,前者其实是次要考虑因素。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男女结合是普遍且正常的,所以他自然的以为自己是异性恋。
可不自然的并非是坏的。虽然对于性向的转变,他仍是不适应的,但他相信,这些不重要,性别、家庭、相貌……都不是他对爱情设置的标准。
他真正在意的是许嘉承的欺骗,任何人被骗,都是无法忍受的,更何况是接二连三的被戏耍。
可即便如此,他发觉他还是没办法抗拒这个人。像被一根根蜘蛛丝绞住,陷进网里无法自拔。
台上在表演些什么,这时已经进不了两人大脑里了。他们的眼神直视前方,实则都在偷偷觑着对方,心脏平缓的跳动,可胸口却渐渐升腾出紧张感。
黑暗滋生了人的欲望,受着多巴胺支配两人不约而同试探的伸出手,手指蜷缩张开,一寸寸移动收回,把镜头拉进,可以明显看出两只手上凸显的骨节和青筋。
是谁先碰上谁的,此时无暇顾及了。等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紧紧抓住彼此的手,又摊开来十指交握,黏腻的像两条媾合的蛇。
手指紧紧攥着,掌心对着掌心,明明还是春天,他们却出了汗,手心里一片湿润。
默契在这时展露头角,话剧演到一半,他们就躬着身体跨越重重障碍,进入了空无一人的洗手间。
一进去,陆河就把人推进了隔间,一只手放在许嘉承后脑勺上往前压,一只手背到身后去锁门。
许嘉承后背撞上隔板,哐当一声响,但这时连疼痛都顾不上了。陆河的嘴唇强势的压下来,激起阵阵火花,热度源源不断的在狭小空间里上升。
许嘉承勾住陆河的脖子,张开口来迎接他。
唇舌交缠,呼吸急促。他们恨不得融进彼此身体,动作激烈而缠绵,濡湿的水声延绵不绝,听的人面红耳赤。
等到肺里的氧气被消耗尽,才分出了一条缝隙,舌尖带出的银丝在空中闪着淫糜的亮光。
“还回去吗?”他们额头相触,鼻尖相抵。许嘉承说话时,嘴唇还会碰上对方。
“你想继续看吗?”陆河声音低哑。
“不想,里面太黑了,我看不清你。”许嘉承故意撩他。
陆河果然呼吸一窒,但进展太快了,地点和时机也不对。
“你吃过晚饭了吗?”他转移话题。
许嘉承摇头:“你呢?”
“我也没有。”
已经快九点了,他们却空着肚子,恋爱脑使得两人头脑发昏,像泡在深处的海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