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姑妈嫁给了图拉真殿下;二姑妈嫁给了你的叔叔;第三个姑妈是我的母亲;小姑妈嫁给了年轻的高唐元帅。等于说白家一代之中有四个Omega嫁入了选帝侯家族。”
“谁都知道。”龙骧耸了耸肩膀,“白家就是靠不断地嫁Omega才能维持着当今的地位。不然凭着朗基的那些违禁实验,御前会议可以抄他家一百次了。”
“我倒想起历史上的一个例子。平安时代的日本,镰仓幕府通过不断地嫁女儿给天皇,架空政局达四百多年。每一任天皇都是他家的外甥,直到他家有一代没有生出女儿才没落。”
龙骧失笑:“你说得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我们又不傻,会乖乖让白家的Omega操纵。”
程夜:“……其实我这几年一直在帮白家擦屁股。”
龙骧:“……”
程夜:“……”
龙骧:“……”
程夜扫过图拉真、龙彦、高唐三个人的名字:“不知道姑父们是不是这样。”
龙骧提出了一个问题:“摄关政治有一个前提,你得把女儿嫁给执政者。可是现在婚恋自由,我这样一个Alpha又为什么偏偏非得娶白家的Omega?而且白家每一代都生的出Omega来么?”
程夜想到前不久那对出生即标记的实验体,突然脊背生寒:“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
程夜摇摇头,把这个“出身即绑定”的念头赶出了脑海,既然还在实验中,就说明二十多年前出生的他与白沐霖之间不存在这种羁绊:“我和沐霖的确是父母之命。你想,我的母亲和他的母亲同为白家人,互相联姻很正常。那些姑母们生下的有选帝侯世系的Alpha,也倾向于跟白家的Omega联姻。”
“联姻是联姻,但需要一个人去影响另一个,还是得看感情。”说到这里龙骧突然诶了一声,眼神扫过书写板,“好像上一代都挺恩爱的啊,除了……”
程夜明白他要说什么——
除了他父亲和母亲。
程夜仔细回想,他的双亲平时工作很忙,疏于管教他。但是没有听说两人之间感情不和的传闻,直到母亲开枪打死了父亲。
“Bug……”程夜抚摸着双亲的名字,轻声道。
就像沐霖突然想要杀他。
毫无理由的。
等一下。
父亲死去的那年他十五岁,是法律允许刚刚可以执政的年龄。
而沐霖是因为……
“他怀上了孩子……也许是个Alpha……”
龙骧看着他越来越凝重的神色,摸不着头脑:“你在那厢一个人嘀咕些什么?”
程夜比了个嘘:“你刚才说,现在这个环境下,摄关政治需要成立的前提是什么?”
“至少我得心甘情愿地娶一个白家的Omega,还把自己当做白家的姑爷。”
程夜觉得很接近了:“再说的简单点。”
“爱情。”
程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爱情是可以操控的么?
柳闻止眼中的白沐霖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抓起了电话,另一头很快响起林深的声音。柳闻止身形一僵,程、龙两人的镜头终于不那么晃动了,但随之而来有五人对峙的微妙尴尬。
更尴尬的事情很快追着龙骧而来。
白沐霖:“林深,你还在夏宫么?我走得太着急把你给忘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回来,别在那头过夜,龙骧那人老不正经。”
不论是把林深忘了,还是龙骧不正经,他全都说得理直气壮,细巧的声音里满是不偏不倚的缺心眼。
龙骧脸色一黑,忙不迭向程夜告状:“看看看看,这说得什么话!他小时候我给他多少零花钱?每年生日一个包没少了他吧?!没良心的小畜生!”
结果林深大喇喇回道:“这还用你说。要靠你提点才警醒,我早就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被色狼生吞活剥了。我现在就走。”
龙骧脸色更黑:“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结交的都是些什么没良心的小畜生,嗯?我犯着他们了么?我可没动过林深一根毫毛,色狼——哼!”他鼻孔出气,忍不住对程夜说了几句刻薄话,“这等一穷二白没见过世面的Omega,我招招手能有成百上千个等着爬我的床,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儿么,至于这么背后寒碜人,将我说成一个急色鬼么?”
程夜不讲风情地扫他一眼:“那就赶紧将他送走,别花枝招展地招人口嫌。”
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他也不怎么好看。”
“放你娘的狗屁!”龙骧急得爆起了粗口,“比你家那个娇滴滴病怏怏的小公主灵气多了!”
“去你娘的!”程夜站起来当胸推了他一把。
两个Alpha都是诸事不顺,一点口角就打起来了。
龙骧疏于锻炼,自然是打不过程夜,但是他胜在聒噪话多,光是烦都能烦死他了:“他走南闯北,什么都会,一个人在外头,丢不了饿不慌骗不着,你敢把沐霖一个人放出家门去么?嚯,你不敢,你的Omega凡事要你管!我的Omega身体倍棒儿,一看就能生十多个Alpha,顺产!”
“我家的是比不过你家的,能养娃能插秧。”程夜虽然话少,但毒舌起来也能呛个人好歹。再加上龙骧说一句,他就揍一拳,饶是龙骧滔滔不绝说着林深的好,也落了下风。
白沐霖和林深完全不知道程夜和龙骧已经视奸着他们打起来了,自顾自抱着电话煲粥。
白沐霖:“嗯,你心里有数就好,别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他是撩机中的战斗机,光是有名有姓的前O友就有48个了。”
林深一翻眼白:“我费这个劲儿做什么。浪子回头婊子从良,谁爱回收谁回收去,我可没那个闲工夫。”
龙骧听闻这句话,腾得直起了腰,简直要把按着他的程夜给掀翻了,衬衫的蕾丝花边都炸了毛。他大步流星地拉开了门,像颗炮弹似的直冲林深的客房。
龙骧此人虽然纨绔了一点,懒散了一点,但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即使深知自己的纨绔和懒散,也是自视甚高的,与诸多Omega周旋无外乎是逗个猫猫狗狗,居高临下视作玩物。结果这个林深看不上他不说,竟全当他是个垃圾!撩机的自尊心被这样践踏,也不怪他发了狂。
程夜怕他杀人灭口,快步追了上去。只见龙骧一手撑开房门,“咚”一声撞在墙上,抓了林深的换洗衣服丢出门外:“你,滚出去!”
林深刚放下电话收拾齐备准备走,被他吓得三魂没了七魄。龙骧虽然骚浪了一点,但一直都是春风和煦的,醇厚的嗓音比最甜的蜂蜜还稠浓。现在突然声嘶力竭地吼他,林深既害怕又委屈,看了他一眼,连句为什么都不敢造次问,小心翼翼从他眼前磨蹭过,像一只嗅到了杀气的小兽。
出了门外,他耸动了两下鼻翼,碰上程夜的目光,不由得涨红了脸——他这一身还是白沐霖带来给他的。白沐霖给他定制了好多夏天的衣服,秋天的却还来不及做,今天怕他冻着,勉为其难找了一身他自己的,穿在林深身上显小,紧紧巴巴,抠抠索索,仿佛这一身高级成衣也救不了他骨子里的一穷二白,林深陷在衣服里很有些自惭形秽。碰见程夜漆黑的目光,料想他是清楚这是谁穿下的,两相对照,更显出自己的不体面。
林深紧赶几步,去捡地上的换洗衣服。这也是白沐霖做给他的,让他在酒馆里糟蹋了,他舍不得丢下,团成了一团灌进了塑料袋里准备带走,刚才被龙骧一把拍到了地上,像是个漏气的球。此时听着手上悉悉索索的声音,站在夏宫深到没了脚背的地毯上,幽深的走廊两侧悬满了龙家辉煌高贵的列祖列宗,他弯下的腰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沉重的下贱。
这时候,一只修长的大手抓住了塑料袋另一侧,同他一道捡起来。林深对上了程夜幽深如黑夜的眼睛,非常庆幸那里一如既往的默然,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程夜甚至规规矩矩向他躬身行了个礼,目光磊落,轻描淡写道:“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这不显山不露水的温柔令林深从浑身颤抖中缓过劲来,稍稍镇定了一些,花了点时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不用了……”
身后龙骧突然拽住他,一下撞开了程夜的肩膀,把人往前带:“有你什么事?!”
程夜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打电话给章明让他盯着点儿,别生出些不可挽回的事端。
龙骧一阵风似的把人塞上豪车,林深坐在副驾驶上,连安全带都顾不上系。刚才程夜带给他的一丝清明,又因为这喜怒不定的大选帝侯给搅合了,夏宫走廊里的卑微感密密实实回潮,平日里心底碰都不去碰的片段一一流过,让他陷于前所未有的自苦之中。
他的命是很不好的。
记不得故乡是在哪里,打记事起便在逃难。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家族遗仇,只是这浩大星河不知名的一角燃起了战火,父母拖家带口偷渡,想求一条活路。偷渡客,辗转无数次舟车才有可能侥幸成功,上下都要打点,可是走到半途,家中真是一分钱也摸不出来了。实在没办法,便将不大不小、排在中间的他卖了换几张船票。
边境的黑市,风气很是酷烈。年幼的孩童倒卖,有做人体实验的,有做雏妓的,而林深更加倒霉,卖给人家当了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