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易去驾驶舱命令飞行员起飞,而后又回来坐着,静静地看了柏律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然后递给他几张纸巾。
“你还是以前那个什么都难不倒的柏律吗?不过是离开谢家而己,心理压力这么大?”
柏律没说话,只是闭上眼睛。
隔了一会儿,乔易又问:“你怀孕了吗?”
柏律慢慢睁开眼睛,望窗外一望,入眼尽是明亮的天空和层层叠叠的云朵一一已经是几千米的高空。
真正起飞的那一刻,原来毫无解脱感。
“没有。”柏律毫不犹豫地说。
乔易先是一愣,而后好笑地看着他,“那你拿什么来跟我换呢?我以为你已经完成了任务。”
柏律忽然将身体坐直,双肘撑在膝盖上,目光炯然地盯着乔易。
乔易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凝眉盯着柏律,“你又干了什么?”
“我送了你一件小礼物。”柏律气定神闲。
乔易突然站起来,“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人在最得意的时候就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你来的那天,让我跪下来清玻璃,很爽是不是,那你知道我抽空进了你的房间吗?送了一个小U盘给你,你应该现在还把它带在身上吧。”
乔易的脸色整个变了,“你把我的U盘掉包了?!”
柏律悠哉地抿唇一笑,“你竟然没有发现那是八年前的假资料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柏律!”
“我让你抹掉点点,但你没有照做,那我只有自己来了。”
“把东西还我!”
这话一出柏律就轻笑一声,现在孰高孰低再明显不过,他开始下命令,“改路线,去德国。”
“什么?!”乔易狠狠地瞪着他。
柏律也不怕,反正他早有后招,“我是为你好才让你改路线的,因为你的行李箱装了一把口口,德国的军枪,一旦入境英国,又没有事先报备,落机安检的时候查出口口,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乔易立刻松开他,打开后备门,他自己那箱子已经锁了,柏律塞黑枪只能塞到箱子最上面一层的空袋子里,他伸手一摸,竟然真有!
柏律见他气势汹汹地走出来,就知道自己成了。
“柏律,算你狠。”
乔易被他气得脸色苍白,但也只能忍了,跟飞行员说,在法国转机的时候不往英国去了,改道德国。
“什么时候把U盘还我?”乔易煞了煞性,勉强问道。
“到了德国自然就给你,如果我没能到,那你永远都见不到你那些宝贵的资料。”
乔易冷冷地看他,“你以为只有一份么?”
“我以为我会直接摧毁么?放心吧,我才不管你有几份,反正我只要一份,以后一定能派上用场,而且随便用,反正任何后果都是你的责任,医生。”
乔易狠狠咬牙,几乎哑口无言。
柏律徐徐笑了一下。
没有经验的事情,第一次尝试可能免不了出点错漏,比如换身份比如毫无痕迹地杀人,但八年前就干过的事情,现在可不会出错,他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只是他没想到,那时候自己也就装个弱卖个惨,乔易就这么掉以轻心,还好那天谢隽廷的表现也足够冷,所以外人理所当然都以为谢少爷对这个人没有感情,以为柏律就是个卑贱的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乔易不仅房门没锁,就连U盘都是以前那个,掉包对柏律而言就变得轻而易举。
在法国转机的时候,乔易想趁着这个空档把枪扔掉,柏律把他拦住了。
“军枪在境外一旦被发现,可是要坐牢的,反正我无所谓了,无牵无挂贱命一条,但是你,前途无量啊,可别毁在我手上了。”
说是这么说,但只有柏律知道自己也怕的很。那把枪其实是假的,谢隽廷主卧抽屉里的模具而已,他昨晚偷偷拿过来的,只要乔易把它拿出来仔细观察掂量就能知道,但他必须靠这个把人稳住。
而且他哪里是贱命一条,肚子里还有一个他要好好呵护的小生命。
这十来个小时可千万要稳住。
到底都是成年人,就算心里动怒,也会克制住,而且乔易知道,跟柏律斗口角,这世上大概没人能赢。这个人百毒不侵,贬低他,他无所谓,威胁和恐吓,他也不怕,甚至动手打他,他都能忍着疼,似乎刀枪不入,但却有一个弱点。
“你说你八年前费那么大劲,把柏礼送到德国藏起来,又通过谢家的权力销毁了数据资料,但是你看看,你不在的这八年,这些人基本上又陆陆续续被我们寻了回来,有的还是自己找上门。”
“柏律,你知道杯水车薪这个词吗?你销毁需要多大代价,但我们修复,却是轻而易举。”
可不是么,好像只有柏律一个人在忙活,其他人全都……迟恒忘了再也记不起来,柏礼被谭家找到,其他还有多少人自愿成囚,似乎只有他在孤军奋战。
这些人真聪明,知道用爱情把他们绑得死死的。
“如果只是为了偷我的U盘,你己经做到了,可今天为什么还上了这架飞机?承认吧,你就是想带柏礼远走高飞,如果我没有估计错,按你的性子,把我利用完了之后应该也会落井下石,等我把你们兄弟俩新住处、新身份甚至新的工作全都安排妥当,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的疏忽写成罪状,交给柏哀或者陆家,甚至自己亲自跑一趟,等到把我摆脱了搞定了,就只剩下你跟柏礼,彻底自由了是不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柏律眼里毫无波澜,“随你怎么想。”
“你为什么要去德国?”乔易架起双腿,眯眼看他,“因为柏礼不在,你的计划落空,就得另谋出路。而且……你觉得,谢隽廷应该已经知道了你要逃,他会生气、发怒,你害怕,总得做点什么挽救一下,是不是?”
“柏律啊,你果然有一手,每条后路都想好了。”
他垂下眼,浓密的眼睫了里头跳跃的火苗,再抬眸时一片宁静。
“故事随你怎么编,与我无关,你不该来谢家的,不然我也想不出这么多招,但是你来了,激起了我的斗志。”
“真可惜,谢家到底不是我们的人,不然用他对付你,八年前就能把你吃得死死的,”他明明知道却还刻意问一句,“谢家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这么怕他。”
看到柏律说不出话的样子,乔易顿觉心头一阵畅快。
他趁胜追击,“你说的没错,这趟是该去德国,我要跟谢少爷好好谈谈,把他争取过来,让他以后多帮衬一下,而且柏律你别忘了,我的本职工作就是……帮他,也帮你,受孕。”
最后那句话乔易故意说得低沉暗昧,柏律感觉胸口痛了痛,但他忍了下去并没有表现出来,面上仍是不以为然的神色,‘他只会帮我。”
“我真是好奇,你这自信都是哪来的?”
柏律没再说话。
谢隽廷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包括喜欢一个人也是。外人哪里会知道谢少爷到底是什么感情,但柏律很肯定,那个人喜欢自己,而且很喜欢,或许已经到了爱的程度。
这一次,他不想再利用对方的爱了。
十小时之后抵达,柏律一下机就拖着箱子往出口走,都不再去管乔易,走出一截子后他停下来,给周凌打了电话。
按说今天远走高飞他是断不会跟谢家人打电话的,之前那个号码都要弃用。
可周凌都没有多少意外,接起电话就问:“你到了?是机场吗?”
柏律很诧异,饶是再脑子灵活也一时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停顿片刻他说:“我没有离开,我现在也在德国。”
周凌笑着说:“我知道啊,所以问你在不在机场,我开车过去接你们。”
那一刻柏律的心情,很复杂,难以用语言形容,或许类似如释重负,他突然感到鼻头有点发酸,回过神赶紧闭上眼睛克制住那种感觉,而后他继续报出了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又问周凌:“谢隽廷在哪?”
周凌还是笑着:“你自己打他电话。”
柏律赶紧打了,却发现还是关机状态,试了好几次,每次都是这样。
只好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双手也放进去。德国很冷,寒风阵阵,但柏律好像丝毫不觉,不去大厅里躲避冷风,反而走到西广场正中央,就那么伫立在寒风里。
他的面色倒是波澜不惊,看不出端倪。其实,也并不是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只不过沉浸在回忆里,想起了他们当初在一起的深夜。
那天晚上柏律不发一言,想装出娴熟但却显出一点笨拙,慌乱地脱掉衣服,又局促地伸出双手,将光.裸的身体贴上去,偎在对方怀里。那时候的谢隽廷出乎意料地有点紧张,双手悬在空中,柏律就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腰上,轻声道:“你可以进入我的身体。”
谢隽廷答非所问:“我可能会爱上你。”
听到这话柏律安静了片刻,抬眸轻轻笑道:“难道不能爱吗?”
谢隽廷嘴角微弯:“由你决定。”
他把人放倒,这具一丝.不挂的身体在他看来似乎特别好看也特别珍贵,动作沉缓却十分轻柔,然后他低头吻了吻他的唇,念着他的名字,“柏律。”
声音轻得像是耳语,“我喜欢你。”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为何八年前能下决心换掉身份,可后来却突然下不了决心真正脱离谢家;也明白了为何周凌都觉得他太狠心而点点太可怜;明白了为什么对谢隽廷和柏礼“误会”耿耿于怀,哪怕后来弄清楚了也还是到现在都没法释怀;甚至明白了八年前,被重新抓回谢家,可为什么在床第上除了疼痛还有一种轻微的解脱一一他此刻全都明白了一一这些事情,其他人包括谢家的都认为他早就应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