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盛……”
院长张嘴，还没说完，颜盛忽然如同小孩子般，他再一次道：“我不想做腰穿，太疼了。”
房间寂静下来，一会，院长微微笑了笑：“好，我们先不做。”
可那笑，看起来如哭一般。
他跟着院长他们关门出来，有心要问，可看着几个人含着泪的眼睛又实在问不出口。
不过，后来他还是知道了很多事。
颜盛是个弃婴，在满月的时候被院长捡到。
经过检查发现他患有遗传性心脏病。
颜盛一直住在医院。
而现在，颜盛的血小板减少加上种种症状，让人不由怀疑到了白血病。
他呆呆坐了会，有些不可思议，颜盛怎么能有这些病呢？
同情吗？
怎么会，这世间的可怜人多了去了，他也不见得可怜悲悯。
心疼吗？
怎么是，颜盛于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啊。
但是，同情也好、心疼也罢，都不重要。
他想关心颜盛，想要结交颜盛这样的朋友。
岁久弥香。
两个人慢慢相熟，成了配合默契的友人。
其实……不是友人。
他努力将颜盛当做友人，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破土而生的情愫。
放不下、看不开。就这样吧。
直到那个午后。
他坐在床边为颜盛削苹果，颜盛侧脸望着窗外，苍白的面容带着冰雪的冷色。
“明君。”
他笑着嗯了一声，等着颜盛往下说。
“我其实有很多愿望。”颜盛弯着美好的眉目：“我想去爬山、想去涉水、想去攀岩……”
“但是，我最想的是去看看这大千世界。”
“但是，没有机会了啊。”
颜盛眼里的神色清淡，似已看淡了生死。
他隐隐明白了什么，忙慌乱无措道：“会有机会的。”
“不会有的。”颜盛竟笑了笑，墨玉的眼里如盛了漫天的星辰。
颜盛含着笑意的声音清雅：“等我死了，你将我名下的财产全捐了吧。”
他有心拒绝，却不忍拒绝：“好。”
所有的分离都一样，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他按照颜盛的意愿将财产捐了出去，然后辞了工作，用了五年的时间去看这如画江山。
——这是你的愿望，所以也是我的愿望。
后来他开办孤儿院，种了满院子的花。
他知道颜盛很喜欢花草，那是他曾在病床唯一的慰藉。
明君收养了很多孩子，健全的、残疾的、美的、丑的。
他要教给孩子们自强自立的品质，他要教给孩子们不要恨，或者可以恨，但最终是爱。
记忆里，有青年淡笑着：“我曾经也恨我的父母，因为我是被抛弃的存在。但是，现在早没了恨。这片天地、亲人友人……我还来不及爱呢，又哪来多余的情绪去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独自守着这群孩子，拒绝了不少媒人。
有人问他为什么，他微笑不语：他这一生所有的爱都给了颜盛，又哪来多余的心力去爱别人呢？
第六十三章 所谓神啊
1
最开始,颜盛并没有违逆剧情的意思。
能够重来，以不同人物去看这三千世界他觉得很有意思。
不管那个“神”是怀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他都应该感谢他。
颜盛安然顺应剧情。
直到在另一个世界，他成为江湖上大名鼎鼎颜家的小儿子后,他在那个世界感知到了最刻骨的痛。
在那个世界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最慈爱的父母，最呵护他的兄长。
他们宠他、爱他、包容他的所有言行，恨不得将全天下的珍宝捧在他面前,只为他展颜一笑。
他按照剧本成为那个天真任性的少年。
理所应当的享受着所有呵护疼爱。
他那时不知道以后的剧情,倘若知道,倘若知道……
但没有倘若。
那天清晨,天蒙蒙亮,飘着如絮的雪。
他的父母兄长笑着同他道别：
“盛儿，等娘回来给你带你一直想要的鲛人珠。”
“听说寒城铸剑乃是一绝，大哥给你带上一柄！”
——不要去。
——不要离开我。
——我不要什么鲛人珠、不要什么绝世宝剑。
他无法说,他只能像剧本里那样,笑的阳光娇纵：“不是好的我可不要。”
他看到了他的父母兄长调转马头、大笑离去。
他站在那里，不能动。只望着、风雪漫天再也瞧不见了。他仍站在那里，墨玉的眼里竟似有泪。
此后,日夜难安。
直到……丧讯传来：
“小少爷！老爷夫人大少爷……归途遇袭……被贼人……”年迈的管家流着泪后半句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一刻天地死寂,什么都没有了。
一时脑海里似皆是父母兄长的音容相貌，一时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浮浮沉沉，千面变化，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颜盛只觉喉口一甜，竟一口血吐了出来。
皑皑白雪上如突然盛了一片灼灼桃花，从眼里到心里烧得人忍不住蜷缩起来。
“男、男神！”颜玉的声音如裂帛般。
他垂眸，面容淡淡看着那片艳色，许久声音暗哑：“那位‘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问。
颜玉声音哽咽，似乎说不出话：“他的目的最开始我不知道，现在隐隐知道了点。”
“学习，让你历经各个位面，拥有千种人生，成为最完美无缺的人。”
“是……么。”颜盛很轻的笑了，苍白的薄唇带着艳色的血。
墨色眼眸深渊一般。
不需要人死，他照旧能学会隐忍谋算、百炼机心。
此后，逆天改命。
后来，在另一个世界，他成为六界最强的仙人。
于是撕裂空间，归来将这个世界的父母兄长凝魂重生。
他改变了这个世界，也将自己的存在彻底抹去。
此生惟愿父母兄长安然无恙，此外别无所求。
2
他所有的隐忍谋略、百炼机心都是从违神，逆转剧情学来。
有些累了，他想从剧情里脱离出来。
也是这个时候他认识了一个人，同为穿世者的、名为南城的人。
那个人眉眼精致妖娆，时时刻刻带笑：“你想知道为什么会有穿世者吗？”
他目光浅浅凝视着南城。
南城笑容加深：“说起来，你一定会觉得荒谬。”
他说：“你知道皇上选妃吧？”
颜盛蹙眉：“什么意思？”
南城大笑：“我们就是那些妃子啊！”
“那位‘神’选出十位穿世者，让他们历经各个位面，成为完美的人。再从中抉择出最完美的人，成为他的奴仆。”
……奴仆？
风停住、万物凝固。
颜盛勉力控制好似要肆虐的仙力。
南城笑声渐渐消止：“很荒谬是吧？但是这就是事实啊。”
失控只是一瞬，颜盛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成为他的奴仆。”
南城叹了口气：“谁会愿意呢？”他眉目染了沉郁的夜色，转瞬即逝。南城又扬眉笑了：“不愿意成为奴仆有两个方法。”
“一，你死了。彻彻底底、魂飞魄散。”
“二，你取而代之，成为神。”
颜盛垂眸不语。
却见玄衣如墨的南城从对面云端飞了过来，他长长的□□浮在空中，像是肆意流动的墨。
“颜盛，杀了我。”
颜盛手指微微颤了颤。
“穿世者不能自杀，穿世者只能被穿世者杀死，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不会崩溃。”
“我累了，数百年的漂泊，我只想彻底的安定下来。”
“颜盛。”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莫大的祈求。
“死的人不痛苦，活着的才痛苦。”
颜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清明如水：“好。”
往后的岁月，他一一遇见了那些穿世者：“我来……求死！”
“我累了。”
“吾只求一死。”
“现在只剩下你了啊，若想按自己的意愿去活，那么超脱。”最后一个人在魂飞魄散前笑的宁静平和：“真的很对不起，也真的很谢谢你。”
对不起留你一个人前路未知。
谢谢你将我们从这潭污水释放出来。
颜盛仰面望着那些点点消散如星光的魂灵，如果这是你们的愿望，那么我很愿意为你们实现。
颜玉心里酸涩，几欲流泪。可她面上却是满脸装模作样的逗比惊恐：“男神男神！你杀了主角他大伯啊！咱们赶紧跑吧！要不来不及啦！”
颜盛笑声清朗，笑声一落，又听他长啸一声：“又有何惧？”
其声清越，似能穿破重重流云。
烈火油烹、千生万死又有何惧？
正是剧本里那个无所畏惧的魔头样子，但，早没了剧本啊。
3
他诞生在这片虚空中，从一开始就独自一人。
好无聊……真的……好无聊……
于是他离开了那个山谷，以飞的姿态选择去往热闹的地方。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没什么好在意的，可让他想不到的是，那些……人类。应该是被称为人类吧？却像看到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事一样。
他们最初称他为“妖。”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不喜欢别人那副表情……
他蹙眉，挥手引来风雷，围着他的人转眼去了十之□□，剩下的跪在他的脚下，头不敢抬，声音颤抖着喊他：“神。”
神？
比妖好听多了，那么……他便是神吧。
神高高在上，将众生握于手中。
神不容质疑，众生需卑微祈求。
理所当然，他被所有人供奉着。但还是很无聊……真的……很无聊。
他看过许多人类，无论男女、老少，他们每一个都不是自己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