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秋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上头去,听罢更是觉得惋惜不已,恨不得去撅了这位魏王的坟。
景澜有些好笑,道:“这位君王的荒唐事不胜枚举,例如他曾遣人四处打听那些出生时有过异象的女子,或是曾在神庙中侍奉过的女祭,纳为妻妾。若是能生下女儿,便赏赐百金。只因他深信巫祝之言,自己之所以成不了仙,乃是因为前世有段宿仇未消。今世所生之女中,便有一位在前世曾与他有过深仇大恨的仇敌,需妥善照料,方能消除恩怨。奈何他子嗣众多,但妻妾加在一块生的女儿也不过三个,其中一个更是不到半岁便夭折了。”
洛元秋心想怪不得墨凐那时候会突然出现在阴山,终于解开了这个疑惑,她道:“除了墨凐之外还有另一位公主?那她……”
景澜道:“死了,那位公主在先魏王病重时就被赐死了。”言罢轻哂道,“既然是仇敌,又怎能轻易放过呢?”
她三言两语便概过了魏宫中所发生的事,流血与杀戮暗藏其中,人的性命便如折花取叶,生与死也只在瞬息之间。
雨渐渐停了,眼看天色渐暗,洛元秋望着檐下清透的水滴道:“那墨凐呢?明明有两位公主,是如何判定谁是宿敌?”
景澜道:“聪明人无需多言,自然明白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进。”
这时窗外传来声音:“多谢二位挂记。不过何须这般费心打探?若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来问我就是了。”
景澜丝毫不觉尴尬,淡定转身道:“问了殿下便会说么?”
“能说的当然知无不言,”墨凐推开门走了进来,道,“不能说的,不知道也算件好事。”
洛元秋云里雾里,看看墨凐又看看景澜,认真道:“你们能不能把话说得再清楚些,这么兜圈子不累吗?”
院中忽有人道:“赵师妹,贸然拜访,不知可有师叔的消息了?”
洛元秋扭头看去,见说话那人就站在院子里,她一袭红衣,面上白纱飘飘,手中握着一把黑伞。
景澜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道:“我去去就回。”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后。天空阴云未散,门扉前芭蕉经雨洗如新,枝头的花苞重重垂向地面,仿若不敢见人的羞怯少女。
少时又下起雨来,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屋瓦上。从窗檐下望去,直直落下的雨水被风吹落,在半空晃出一个弧度,便如信手随拨的琴弦。
墨凐走到桌前,目光落在那堆乱糟糟的纸上,道:“这是在做什么?”
洛元秋答道:“画符。”
墨凐抽出一张看了看,似乎有些好奇:“你们修道之人,平日里会做些什么?”
洛元秋放下笔看她,这时的墨凐哪怕举止再如何成熟稳重,但说起来仍是个少女,眼中的光彩灵动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这当真会是同一个人吗?洛元秋不由想起初见墨凐时的景象,此人虽已近神道,当她对上那双眼睛时,便觉得她好像许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在那不老的容颜之下,或许只藏着一把散落的飞灰。
“画符,静思,打坐。”洛元秋答道,“就这些事。”
墨凐道:“经年累月如此,不会觉得厌倦吗?”
洛元秋道:“当然会了,所以要找点别的事做,比如……”
她差点把看猪喂鸡说出来,硬生生咽了回去,牵强一笑:“比如说看看风景。”
“你仿佛没多少变化。”墨凐打量着她说道,“修行能使人青春常在,长生不老吗?”
洛元秋随口道:“养气健体延年益寿倒是不难,至于长生不老……倘若失去了做人的乐趣,活的再久又有什么用?是存心想折磨自己吗?”
墨凐微微一怔,道:“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我一向以为,修道的目的便是为了成仙。”
洛元秋道:“都说有仙,可谁见过呢?”说着摇了摇头,“仙路太远,但道却在人的心中,修道不如说是修心。”
墨凐道:“那日你曾说画那幅画的是一位符师……修行之人与寻常人之间,难道当真是天差地别?”
“入道便如一扇门,推开它,或许门后的景象与你所想相去甚远。”洛元秋缓缓道,“但无论怎样,那都是另一番天地了。从此以后人世在你眼中,便有了不同的样子。”
洛元秋侧头看着墨凐的眼睛道:“你来找我,是准备随我走了吗?”
她的眼睛太过明亮,如一面水洗的镜子,仿佛能洞悉人心。墨凐不由自主避开了些,道:“我听说你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带族人回到故乡,原来你也是古越遗民?边境之外便是一片荒土,罕有人迹。如今的大海阴晴不定,看似平波无浪,一旦发怒起来便是惊涛万丈,这些年来,大海已经吞噬了胶、呈二地,往日还有渔民依海为生,现在都已经退回到了国中,改为种地了。曾有传言,海中有一只巨怪,会把从海上经过的人给拖下去。你们万里迢迢,不辞辛劳来到这里,当真值得吗?”
洛元秋静默一瞬,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不过值不值得这种事,从来都只有自己知道,旁人再怎么说都是无用的。”
墨凐把那张纸轻轻放下,面上没什么笑容,低声道:“你说的对,要是当初在阴山时你肯答应收我为徒,我已经跟你走了,或许现在就没有什么魏国公主了。”
暴雨毫无预兆落了下来,昏暗的云层中电光游走,闷雷声阵阵。狂风将窗扉重重推开,桌上的纸张哗然飞起,撒得到处都是。
墨凐抬起头来,方才言语中的软弱荡然无存。她微仰起头,眼中坚硬如冰,又成了那高高在上的魏国公主。
“但太迟了,如今我已经无法离开了。”
。
第220章 誓约
夜色如墨,天中繁星闪烁。
离开绛城后众人乘船改走水路,这样能更快离开魏国到达海边。白日行船,夜间停靠在开阔平缓的河道旁,诸人轮流守夜。
小船夜间停靠在芦苇荡里,随着水波轻摇,漫天星光仿佛都倾泻入河水中。洛元秋提着一盏油灯,坐在船头道:“她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景澜在教何依用芦草编兔子,闻言道:“放不下,不能走的意思。”
洛元秋问:“放不下什么?”
景澜漫不经心道:“放不下权势,放不下身份,放不下责任……你这么想知道,怎么不当着她面问清楚了再走?”
洛元秋托着下巴道:“我忘了。”
何依插嘴道:“你们在说谁?应姐姐,这又是你认识的新朋友吗?”
洛元秋转身看她,发现这一路走来,何依已经长高了不少。许是练剑的缘故,她眉宇间自有股勃勃英气,不再是那个躲在人身后的少女了。
“不是新朋友。”洛元秋道。
其实她也不好说,自己与墨凐到底算不算是朋友。毕竟墨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样子,不大想愿意与人相交。如果她们连朋友也算不上,那为何墨凐会把她拉到自己的梦境中来呢?
肩头被碰了碰,景澜递过来一只草编的兔子,道:“想那么多做什么,都已经到了这里,顺其自然吧。”
夜风吹来,洛元秋扶了扶灯盏道:“你找到你师父了吗?”
她所说的师父自然指的是那位密教的圣女,先前有消息说她来到了魏国,景澜在王都打探许久也不曾发现她的踪迹,只得如实回报给了国师,告别使团,随众人一起离开了王都。
“如果不再在魏国,那就是在魏境之外。”景澜道,“先把人送走,等到了再想去找她。”
随着离启国越来越远,众人也不再日日担忧哪天会被突然抓回去处死。后来行途中启王逝世的消息传来,人们更是彻底松了口气。
魏境之外便是一片无主之地,从此以后,一想再不用过上逃亡的日子,诸人便高兴起来。虽说海边荒凉,但比起终年大雪冰封的阴山已经好上太多,居住在此地无人约束,自然是比东躲西藏的日子强上百倍。
何依环顾四周,道:“我们快到海边了吗?”
景澜道:“应当还有几日的路程。”
何依立刻恳求道:“应姐姐,不然你就跟着我们一起留下吧。”
洛元秋根本不知道送他们离开后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结局,怎敢轻易向何依许下承诺?景澜见状道:“她要跟我走的。”
何依怒道:“你是陈国人,还是密教教徒,她为什么要跟你走?”
洛元秋不愿她们吵起来,联想到应常怀的身世,道:“我要回承天宗一趟。”
何依大吃一惊:“什么?你要回去?!不行,绝对不行!”
她霍然起身,差点将船弄翻了,多亏景澜及时稳住。何依着急道:“你、你还是想回去找那些长老为你师父报仇吗?”
洛元秋忽然感受到一阵心悸,那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又来了。她沉默半晌,道:“不必再说了,我是一定会回去的。之所以送你们离开阴山,也是因为怕连累你们。”
何依争辩道:“可我们……我不怕死!”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洛元秋道,“不要做无谓的事,好好在此生活吧。若是我一去不回,保护族人的责任从此便要落在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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