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安絮应该是在摸她的头发,“那我帮你好不好?我不会伤害你的。”
嗯了声,睫毛开始湿润。
孙安絮贴近她,说:“我们要用场景还原法,消除你对当年那一切的恐惧,所以你要用心回忆,跟着我的指示走。”
“今天是你上小学的第一天,洮大附属小学的巷口很长,巷口两边有很多房屋,你到了自己的班级,第一节 课是什么课?”
庆虞闭上眼,眼前忽然压过来一块大石一样,将她砸入地底,不见天日。片刻后,重见天日。
一间教室,三十多个小孩,她坐在第一排。讲课的是个女老师,第一堂课她教大家友善、互帮互助、见义勇为。
课间的时候大家还在模拟电视剧里的英雄救美,小男生和小女生开始玩闹。
觉得他们幼稚,要听父母的话,稳重。
约是个春季,操场上有人放风筝,风筝上描着狰狞的图案,风筝遮住微弱的阳光。
放学后跟着队伍出教室,在门口等家人接。
离校门不远的地方围了一堆的人,有人拿手机拍照,有个女人裸着。
她本可以站在阳光下,阳光照到她的每一寸,但庞大的风筝遮住了太阳,所以裸体变得直白又阴晦。
她在大吼大叫,指着巷口另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控诉他强奸。
男人手一扬,甩开她,“你他妈想男人想疯了吧?”
女人恨得连衣服都不穿,要把自己最纯洁的东西当做罪证,而人们的目光嵌入她的皮肤,把那当成嘴上贬低而内心渴望的美景。
男人的妻子哆嗦着手指怒骂那个女人,小学门口栽的那棵大树挺拔不已,树叶哗啦啦的杂乱声像极这场闹剧。
庆虞把头从校门铁栏的缝里伸出去,又被老师拉回,老师温柔的问:“你家里人呢,其他同学都被接走了。”
她仰头看着漂亮的品德启蒙老师,她早上教大家见义勇为,互帮互助。
问:“我的爸爸妈妈都很忙,没时间来接我,那她的爸爸妈妈呢,她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给她穿衣服。”
老师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那个赤身女人以如此方式寻求公正。
来接她的是张嫂。
开车的是司机。
路上大家都不说话,她习惯这样的沉默。
回去后迫不及待的跑到自己的房间,写日记。
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有些不会写的字用拼音代替:
——今天看到一个不穿衣服的姐姐,他们好像在吵架,没人给姐姐穿衣服,在校门口和同学们一起看他们吵架。早上老师教我们见义勇为,但是同学们都没过去给姐姐穿衣服,我也不敢过去,老师也没有过去。但愿是在拍电视剧,不然怎么解释老师做不到自己教给同学们的东西呢?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自己不会的东西教给别人,我没学过函数的时候可千万不敢教比我小的孩子,一开始就学错了,以后就再也学不好了吧。
刚写完,赵挽霖象征性的敲了敲门,进来。
她戴着眼镜,穿着旗袍,应该是刚参加完什么活动。
走过来摸她的头发,小女孩的头发软的像新摘的棉,“今天的日记写完了吗?”
庆虞点头,“比昨天多了一百个字。”
赵挽霖拿起来扫了一眼,神色不悦,“庆庆,你的字,得练。”
她坐下来,“还记得你余叔叔家的余帧吗?他现在已经开始练楷书了,字写得特别漂亮,女孩子的字更要写得娟秀漂亮,不能输给他,知道吗?”
不知道她参加的是什么活动,连余帧的字都能看到。
炫字大会。
庆虞重重点头:“我让张嫂帮我买字帖。”
赵挽霖脸色好看了一些,开始问她学校的事,她说今天认识了一些同学,大家都会叠纸鹤做风车。赵挽霖说,“那以后不要跟那样的同学玩,你应该去找班里的好学生,他们会带着你一起进步。”
这种逻辑不容易破解,暂且当是对的吧。
晚饭后,庆之远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看到庆虞在鱼缸边站着不动,便关了电视,问:“庆庆,最近看过什么书吗?外教老师有没有给你讲新的内容?”
鱼缸就那么一点,鱼还能游去哪里。
她回过头,正换牙,说话漏风,“老师讲了《格林童话》,念了英文原版,不过我听不懂。”
庆之远脸上的笑容是丢进鱼缸里的鱼食,片刻后,鱼食被鱼儿吃的一干二净。
他面露愁绪:“今天我们去余叔叔家,余帧已经开始看雨果了,你知道雨果是谁吗?余帧还给我们讲《笑面人》里的故事,庆庆,你们同龄。”
她转过身,看到吊灯上趴了一只隐形的巨兽,又说:“余帧好像没跟我在一个班。”
庆之远皱眉:“余叔叔再给他谈跳级的事情,他上学比你早一年,如果真的跳级,那今年入学就是三年级,会去参加奥数比赛,但你刚开始学拼音。”
庆虞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没说。
是的,她才开始学拼音,怎么读雨果呢。
第二天早上醒来,床头放着一个很大很精致的礼盒,她揉了揉眼睛,拆开。
里面放着三本书和两本字帖。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其他两本的书名太长了,只粗略念出其中一本的名字《死屋手记》。
像昨天一样去学校。
学校里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昨天那个姐姐是被早餐店的老板强暴的,昨晚那个姐姐的弟弟把老板的眼睛弄瞎了,现在被抓去拘留,那个姐姐去了哪里,不知道。
回家后她又在日记本上写:
——这件事好像忘不掉了,感觉自己犯了错。我应该冲出去给姐姐披件衣服。
第77章
开学很久以后,余帧仍然没有消息。
学校里都在说他要跳级的事,来家里的亲戚都说他是小神童,也许他就如古典故事里的世家公子,十岁不到就能作诗。
老师说红楼梦里宝黛都不过十五,就能办诗社了。庆虞每天听着这些,心里暂时性的检讨了一下自己,不过检讨完毕后又在房间里偷偷叠纸鹤。
有点难,不懂为什么赵挽霖觉得叠纸鹤的孩子不如看书的孩子。
她对大人的世界很好奇,偶尔看到一些贵妇人来家里喝茶,什么毛尖银针啊,金坛雀舌啊,一样的苦,赵挽霖每次喝完都要漱口,不懂她为什么要喝。她们还要穿着旗袍,赵挽霖每回都要打扮很久,她躲在门口看,希望母亲记得她,将她当成一位女士邀请去茶会。
这一天,茶会进行到一半,赵挽霖接到了一个电话。庆虞在楼上往下探,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反正班里那个最不爱学习、缺了颗门牙的小姑娘听到老师不安排作业的时候就会做出这样的表情,对着老师说那也太可惜了,我还想发奋学习呢,老师走后就会给班里所有人买一颗糖作为庆祝,之后她就会去比较——小小年纪破产和奋笔疾书到深夜究竟哪一个更惨烈一些。
茶会解散,赵挽霖换了休闲装,让张嫂买了一大堆补脑子的营养品,出门时带上了庆虞。
庆虞问她去哪里,她说去医院。
车窗开了一条缝,外面的人都往里面看,她观察他们的表情,大部分是惊叹。
这是款限量车。
“医院?爸爸生病了吗?”
赵挽霖摇头:“没有,是余帧,余帧生病了,要休学一年。”
庆虞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好孩子,因为这一刻,她的第一反应不是余帧的病怎么样,而是,“那他还跳级吗?”
赵挽霖再一次摇头:“那孩子,唉,肯定跳不了级了,他现在状态不太好,连两位数的乘法都不能心算,太可怜了。”
这样就可怜了吗?
庆虞想,那她已经要可怜死了,因为她即使不得病,心算能力也不是很好。
赵挽霖看着她,把她的辫子解开,又重新编了一遍:“庆庆,你是我们的骄傲,现在余帧在医院,你在学校要更努力,每个周末也要认真的跟外教老师学习,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肯定就是大家眼里的小神童了,妈妈读了很多书,但没什么书比培养你更有趣。”
庆虞听不懂,只觉得她编的太紧了,头皮发疼。
没吭声。
一般妈妈这么慈爱的跟她说话时,她不能表现出自己任何的不适,必须面带正色的倾听。
到了医院。
余帧住在病房,他爸妈都在。
气氛很不对劲,探病的人并不担忧余帧的病情,病房里的家属也另有所愁。余帧打着点滴,还在看书。
封面很老旧,书页发黄,属于庆虞供在书架上偶尔朝之一拜但从不会翻阅的书籍,她觉得折纸鹤可太有意思了。
赵挽霖跟余帧的妈妈嘘寒问暖,紧接着谈到病情起因。
一脸惋惜,声音却轻快地很:“我们刚才还在说这孩子是小神童,连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师兄们都觉得你们家的孩子有文学家的天赋,唉,老天就是喜欢捉弄聪明人。”
余帧的妈妈说:“他会好起来的,只是暂时没法上学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句也听不懂,一句也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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