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立刻想起过去,要么永远不要想起,她无法接受像现在这样质疑过去的自己。
记忆直转而下。
在浴室里待了半个小时,刚开门就看到年郁站在外面,举着睡衣。庆虞霎时间觉得一把钝刀划过皮肤,痛苦被延长。
接过来,换好。
房间里像没有人一样静谧。
吃完饭后,她哄年郁去休息,坐在卧室床边给凌成颐发消息:
[我觉得员工还是需要加一下老板的微信的吧?]
过了很久,消息石沉大海。
若是往常,若是发的工作信息,凌成颐绝对秒回。
难道又是一个合谋者,
她想。
去看年郁,发现她紧蹙着眉头,不知睡着了没有。心底养育了一头魔兽,魔兽以她的忍耐为食,她甚至想问她,还有没有……假象。
如果她真的了解她,爱她,理当知道她最害怕也最讨厌被控制的感觉,她从不做任何无把握的事,也不去结交看不懂的人,用这种谨慎来保护自己,只是怕生活中出现变故。
可现在她竟然活在别人给她编织的梦里,就算这个人是她最亲近的,就算都是为了她,她仍然无法坦然接受。
凌成颐始终没有动静。
庆虞刷了刷微信页面,看了看联系人。
帮年郁掖好被子,俯身往她额上吻了吻,轻手轻脚的出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室内短暂被光线临幸。
年郁抓紧被子,蜷着身子,将脸埋进枕头,水渍慢慢晕开。
庆虞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终于在联系人里找到一个假象之外的人。
她辗转半天,给钟采迎发了条消息:
[你有认识的调查组吗?速度比较快的那种。]
片刻后,钟采迎回:[你把自己运营的风生水起,连调查组都不认识?那黑料从哪儿买?万一被人发出去怎么办?]
虽然嘴跟长了刀子一样损了几句,但心里知道,庆虞那点破事都被网友扒的一干二净了,哪还有什么黑料。
[我爸有个朋友是搞私家侦探的,你先说要查什么,命案还是?]
庆虞回了句:[华蓁的持股人。]
钟采迎:[……你玩我呢,就你那个小破公司还用调查组查吗?]
[行吧,我让我经纪人去搞,最多半个小时,持股人家里的狗一窝几个崽都给你查的一清二楚。]
庆虞:[谢谢。]
钟采迎回了个特别高傲的表情包。
庆虞看了半天,又把页面切到企业查,华蓁一个小公司,跟草台班子没什么两样,公司内部没什么资源,但股权构成却复杂的活像个金窟窿一样,股权关系也很乱,信息杂乱无章,瞧不出个究竟。至于传说中的老板更是来去无踪,看样子是个隐形资本,不怎么露面,只收钱。
不合理,华蓁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股东?投资到位了却没有带来资源,更不合理。
七年前她为什么会签在华蓁,以她当时的名气,就算是想去最优质的公司也不是不可以,怎么会选择华蓁呢,就算是为了图个安宁,不想争抢资源,那也可以选择一个相对资源好一些、但艺人都远没她火的公司去当一姐,这样不仅不用愁后续发展,也不用担心在公司会遇到什么宅斗情节。
想到那一次在公司,孟值和贺烊去找闫馨的麻烦,贺烊分明说——闫馨告诉他,庆虞和华蓁的老板有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
但是她连老板的微信都没有,面也没见过。
她觉得闫馨应该知道些什么,可凌成颐都不回消息,闫馨会说吗?
不确定。
希望钟采迎找的调查组能帮她解了这个难题。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钟采迎发了条语音:“我的天,你这小破作坊的股东在结蜘蛛网吗?快赶上我爸的公司了。”
她先是发过来一张理过的股权占比图,标出几个实缴资金靠前的和几个挂名的。
又将标出来的那些人全部查了一遍,比如投过什么公司,近期的资产流动以及私生活。
点开一看,华蓁影视的法人才是背景最简单的那个,背景里只有学历介绍和任职信息。而其他几个股东的信息就比较复杂了,简单来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是麦娱的合伙人或者跟麦娱沾亲带故。
虽然在投华蓁的时候拐着弯变了姓名和信息,但钟采迎的经纪人大概是搞娱乐资本这一块的,这些玩法根本难不倒他,所有人的投资项目都被他扒的一干二净。
最后还有几个对华蓁艺人的资源分析,除了庆虞和闫馨之外,其他人的资源都是麦娱那边一个小型工作室在谈,到签合同的那一步才会转给华蓁。
钟采迎又发了条消息:[我经纪人说这都是圈子里的惯用手段,弄个公司出来就是为了保护艺人,简单说吧,华蓁其实就是你的个人工作室。没想到啊,你跟年郁关系那么好?哦,忘了,你俩是高中同学。但你查股东,不会是想来个股权大战吧?你俩反目了?]
她发了个喜闻乐见的表情包。
半天没等到回应,又开始恶搞,连着几个火柴人,从屏幕一边跳出来,问:你死了吗?
所有的表情包都发完,手都酸的抬不起,对面被她狠狠一顿问候的人才吝啬的回了两个字:[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钟采迎总觉得这两个字里有更深的意思。
好像不仅在谢谢她帮她查信息,莫名有一种依赖。有点沙漠里最后一湾清泉的意思,稀有又珍贵。
之前见到的庆虞总是一副壮志酬筹的模样。她运筹帷幄,她高尚,哪怕太阳被炸成碎片掉到地上,她也可以波澜不惊的踩上去,并迅速适应没有太阳的生活。
可今天,她忽然察觉到这个人无能为力的一面。
她也有过不去的坎吗?
把蜘蛛网一样的人物关系图粗略看了一遍,将图发给凌成颐,等待他回复。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凌成颐跟死了一样,倒是等来的庆沅的好友申请。
庆虞完全不想看到关于这个人的任何消息,直到现在,她还是想不通当时日记本里为什么会有她卖给姬菀的那张合照。假如过去她跟年郁有些情义,那她应该是把年郁的那张照片拿过来珍藏,而不是把庆沅和她的合照夹在笔记本里。
过去的她跟庆沅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们是敌人吗?
思绪一阵一阵又不清明,手机里弹出一条短信,猜测是庆沅,不想看。
但又怕漏掉重要的信息,还是点开了。
——明天我会去剧组看你,庆庆,不要相信任何心理医生,他们只会解剖你的精神。相信你自己。
而这个号码上一次发的消息是:生日快乐,我灵魂的孪生。
这两条消息让庆虞陷入混乱。
庆沅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还知道她看过心理医生,难道她说的是孙安絮吗?
明天,明天是周三,季岚说要带着孙安絮来看她。
所以看望是假,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把她交给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心理医生。
她们是在逼她吗?
庆沅又怎么会知道明天孙安絮会来,她跟季岚联系过?那么她们是朋友?
短短几天而已,公司、朋友、爱人、家人,全都成了未知。
她往后靠,后颈蹭在沙发上。看了看时间,应该要准备晚饭了。
生活组组长在群里发了条消息,特意@她和年郁,公开处刑,批评她们消极怠工,没有完成凌晨看日出的任务,明天大家投票决定惩罚方式。
群里都发起搞怪表情包,她发出去一个‘好’字。
晚上没留宿,回到对面,一个人睡。
这晚月很黯淡。
-
第二天张喜宁开车送她们去剧组。
路上三个人都很沉默,只听到年郁偶尔打喷嚏,咳嗽。
快到含藏桥,张喜宁才忍不住说:“你感冒了?”
年郁低着头,头发散下来遮住脸,捂住嘴不出声。
怕自己的存在惹心上人不快。
等不到回答,张喜宁从后视镜里看二人,分明坐在一辆车里,中间却隔了烈烈岩浆,一伸手就要熔化。
她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从邀她们来家里给弟弟过生日那天就有所察觉。
做饭的时候把年郁叫到厨房,看她一个人在水龙头旁边站着,一声不吭,死了一样。
问她话也不答。
就算傻狍子杵哪儿,也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多少会帮忙洗个菜。
年郁就那么站着,像是要随着水流走。
到剧组已经是十点钟,其他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按惯例,魏逐尤把主演和编剧全叫去开了个会,喊了几个口号,然后开始让所有人准备心理咨询。
他指着对面:“好几个医生,挨个来,都别跑。干这行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得强于一般人,而不是被黑一通就跑医院吸氧,你说是不是,副导演?”
副导演是个温善的小胖子,一遇事就哭。
他点了点头,用一种‘愿世上没有点名’的神情说:“知道了,我一定努力。”
魏逐尤的视线又扫过年郁和庆虞,微微蹙了蹙眉,将人遣散后才对李茹旧说:“这俩人怎么回事,平时眉目传情不把我当人,今天倒是突然生分起来了,碰一下就要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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