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帽侠/藤蔓 (蜜桃味纯牛奶)

他也不吃醋，只是时不时看看舞台，第一幕剧正在展开，但是他看到得更多是赵桐。
别人来看戏，他来看人。

第一幕终结了，掌声四起，他才回过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旁边的小女生悄悄打开了手机看着宣传册上面的故事，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安和被阿大收养之后，阿大的老婆每天在街卖面，突然有天说去隔壁吃碗糖水，到了晚上阿大发现她没回来，才知道她再也不回来了。安和整日看见阿大酗酒，终于被隔壁邻居举报给教育署，阿大被管制教育三个月后送回。阿大从此每天在芽笼巷164号卖鸡饭，安和放学回家，会帮着一起做家务，但是却从来不提吃糖水的事。安和成绩优异考取政府奖学金，升入大学就读法律。和男朋友分手之际，阿大煮了一碗糖水给她喝……”

赵显绎撑着半只手在一旁听，不知不觉看台上的演出看得入了迷。
第四幕剧终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是一个养父和养女的故事。

安和年少无家，被人收养之后一直过着清贫的生活。后来大学交往了男朋友，因为被抛弃而不得不堕胎，最终在病床上的时候阿大煮了一碗糖水给她喝。
也许人和人之间的关怀就是这么细微，仅仅一碗汤，就表明了感情。

安和有了身孕之后怀了阿大生了一个孩子，并放弃了去美国读博深造的机会。阿大因癌症不久人世，临死之前想要求见一见安和。
安和带着孩子和新的丈夫出现，表示自己有了一个新家，让阿大好好去，勿再牵挂。

故事非常缠绵清淡，但是赵显绎看了之后，却内心受到深深地震动。

坐在一旁小声探讨的女生可能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个故事，她们的兴奋仅仅在于可以看到心中的偶像。
但是赵显绎不同，他太明白这个故事的含义了。

他看过了之后终于明白赵桐为什么在网上的一切都不愿意在现实世界中谈起。
他是完全隐藏起来自己的。

他的思想，他的情感，还有他的愤怒悲伤，全部都是隐藏起来的。
只有在网络上，他才是开放的，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和倾诉。

他在他的故事里面写尽了他看到的自己，他赵显绎，还有赵桐他自己。
从没有人了解过他的内心，他也并不试图让人了解。
只是在不经意的时刻，他才会流露出最赤裸真诚的自己。

赵显绎双手微微颤抖着，有种奇异地无法控制自己双手的感觉。

他本来早就该走了，早在舞台的灯全部亮起来之前就该走了。但是演出的故事太过于摄人，四周的灯光都全都亮起来了，他还未离场。

导演和编辑开始上台交流创作心得，以及经由林先生的介绍，认识了赵桐，打算以他创作的故事作为原型，加以改编的全部过程。

当地报纸来了记着采访，赵桐邀请上台和林先生一起接受采访。
演员和观众都非常喜欢这个故事，所有人凑在一起拍照的时候，赵桐露出并不适应的笑容。
赵显绎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该离开了。
不然会被看见的。

赵桐本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才会看见了他，但是从演出开始的时候，他就恍惚又有了那种神经过敏的感觉。直到灯光再一次照亮了整个剧场，犹如是日光照头白昼，他在台上再三确认，终于确认那个最在最后一排最角落里的人就是赵显绎。

赵显绎和他的目光匆匆交汇而过，他心里尴尬且紧张，但是也顾不了，站起来，说了声，‘抱歉’，还来不及等到观众提问就匆匆走了。

赵桐对身旁的林先生说了几句话，也跳下舞台追着他而去。
好几个观众和台上的演员导演都露出莫名惊讶的表情。

林先生帮忙解释了几句，赵桐却不明白为什么赵显绎这时会在这里。
他又为什么要躲？！

难道不是应该感到难堪的人是自己吗？

他愤恨地嘴唇都要咬破了，站在车辆疾驰的大马路上，一辆接一辆的跑车呼啸而过。但是却仍然无法过街。

他看见赵显绎就在前方，深蓝色的西装正是他的背影。

他心急如焚，想要喊，但是身体先于思维，已经拔腿冲出去了。

身旁是尖锐的刹车和汽车鸣笛声音，他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好几个司机因为急刹停下来咒骂他。

他那一刻感到自己无助且后悔极了。还带着某种不知道为何的恨。
想要发声，却如鲠在喉。




24.

赵显绎并没有走掉，他就在马路对面等着赵桐。
赵桐追出来的时候，抬起头望见他，他刚好就在红绿灯路口。
这时候红灯亮了，车都停下来，路旁的行人懒懒散散走过。

赵桐怔怔地望着赵显绎好一会儿，才确认了那确实是他，他没有走掉。
他缓慢地走过去，慢到刚走到赵显绎面前，身后的红灯就变成了绿灯。
车流穿梭起来的街道，又变得繁忙异常。

他们两个人回家。
赵桐一直一句话没说。赵显绎也沉默不语。

到了家里，首先迎接出来的当然是猫咪，蹭着赵桐的脚边，然后又轻盈地跳到赵显绎身边流连了一阵，还不等赵显绎弯下腰抱住他，它就傲娇又及时地逃跑了。
好像就等着赵显绎上当似得。

赵桐没说什么，放下东西，抱着小P 独自回了房间，并且关上门，再也不和赵显绎见面。
赵显绎跟在身后，那关上的门差点贴在他的脸上。
他知道自己讨了没趣，不禁摸摸自己的鼻子，好不尴尬地找个地方坐下。

感觉好像这并不是自己的家。
反倒是上别人家来，惹得主人生气了，况且他还不知道如何让赵桐消气。

赵桐抱着小P打开电脑和赵杼视频。
赵杼痴汉一般地在电脑那一头欢叫，“屁屁！”
翘起了嘴巴准备亲，赵桐却没管他，猫咪自顾自地跳上桌子又跳走了。
赵杼的眼神追随着猫咪，被冷落了也丝毫不受挫。

赵桐没想明白，到底赵显绎是怎么知道今天这事的呢？
他分明谁也没说，谁也不知道。就连身边的同学，也没人知道他在校外的生活。

他像是把自己的生活分成了两边，一边是可以让人了解和知道，另外一边却是孤独，自我，不想被人了解知道的。

但是偏偏，这个最不想被知道的所指对象里面就指得是赵显绎。
却又如今叫他知道了。

赵桐从未有过的挫败和沮丧缠绕着全身，让他觉得非常累，非常累。

赵杼注意到他的面色，关心地问，“哥哥，你是心情不好吗？”

赵桐不知如何诉说。
今天这样的事，他是不可能对赵杼说得。
他已经无意识地把另外一半的自己藏了起来，令他没想到在艰难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没，”他只能独自消化。
并不打算告诉弟弟。

但是赵杼却并不打算放过他的样子，依旧说，“我看得出来，你心情不好，是因为屁屁不听话吗？还是因为猫咪写真没有卖出去呢……哎呀，你说寄给我，还没有收到，我很想看看啊。”

赵桐不免笑了笑，大概赵杼的世界里，才永远只有这些简单的事情。
他自己的世界和赵杼的相比起来，实在是太复杂，太晦涩，太让人难以碰触。而不像赵杼，每天最头痛的大概就是写作业，等放学，以及想念小P了吧。

他说，“我已经帮你寄了，再等等，就可以收到了，应该会很快，你等我帮你看看快递单号，看看到哪儿了。”

赵杼晃着悬空的小腿痴痴地望着他，等待着。
赵桐点开国际快件，看了看马上就会送到。
放了心，告诉弟弟，“快了，明天吧，一定可以收到的。”

赵杼表情都惊喜了起来，“真的？太好了！”

赵桐的心情和他的心情简直形成鲜明的对比。
赵杼更容易得到满足，所以他容易快乐。
他活得更简单一点，想到这里，赵桐不禁心底默默地开始羡慕他。

赵杼问，“哥哥你是和爸爸在一起吗？”

赵桐犹豫片刻，寻思着到底是说是，还是不是。
结果他反问赵杼，“你怎么知道他会来？”

赵杼却说，“很明显啊，爸爸一定是去看你的演出了。每次你有展出和画展，爸爸都会去呢，他还买了你的画！”

赵桐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赵杼自顾自地兴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他从兴奋中醒悟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赵桐，试探着问，“哥哥你不知道吗？”


赵桐非常震惊于听到赵杼说，赵显绎买了自己的画。
他的画作目前售出的屈指可数。
但是赵杼却说是被赵显绎买走了。

赵桐听着，一时间心底感受非常复杂。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可以称之为恍惚的神色。
仿佛并不相信，但是事实如此，却不得不相信。

他低垂了眼睛，自言自语般说，“他又是如何知道这一切？是通过上网吗？可是….怎么会？”

在他的印象中，赵显绎应该不是会上网关注这种东西的人。

他那么忙，抽出时间都是困难的是。况且自己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在网上写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