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可能得需要再努力努力,把自己渐渐浮现出来的情绪给压下去。
傅昭静静坐着,脑中的思绪乱成一团,整理起来非常费时间。
直到天蒙蒙亮,她还没得出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的答案,她一向习惯先整理好思绪,决定好自己的态度再去面对一切。
但现在……
傅昭望着还没醒来却伸出手把被子掀飞的时楠,轻轻叹了口气,这是时楠这一晚上第六次踢被子,明明屋内是二十六度的恒温,但时楠好像睡觉都不怎么听话,一直踢被子。
她站起了身,想给时楠再把被子重新盖好,刚一身,全身有点坐久了的酸软,疲麻感从四肢传了过来。
意外的是,她刚一凑近,本以为睡得昏沉的时楠就缓缓睁开了眼睛,茶褐色眼眸里带着点刚起床的迷蒙,睫毛轻轻颤动,接着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她被突如其来的对视吓到,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也许又是因为她在椅子上坐了太久,腿酸软无力。
总之,一瞬间,像是所有故事里都会发生的巧合那样,她失去了平衡,往床上倾倒。
但幸好,她眼疾手快地用手撑在了时楠的肩膀两侧。
与此同时,床头传来“嘭”的一声,发出了巨大的闷响,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也似乎正在提醒着她,现在是什么样的一种状况。
自带音效。
于是,毫无疑问的,她们进入了四目相对的状态。
傅昭怔住,只静静看着那双茶褐色眸子里倒映着的自己,仿佛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双亮着光的眸子给吸走了。她没开口说话,或者是说,她还没回过神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面对这种尴尬的状况。
时楠也就没说话,也是只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仍然攥住她的手腕没有松开,眼眸里的光轻轻晃动。
似乎在打量着她,在分辨眼前的情况是不是真实的。
不知过了多久,傅昭愣楞地看着时楠,撑在两侧的手似乎都已经变得酸软起来。
时楠才渐渐恢复了清醒,眨了眨眼睛,眼眸里带着一丝好奇,接着好奇被笑意掩盖,眼梢也弯了下去,她声音轻轻地喊了一声。
“傅昭……”
“你是要亲我吗?”
第22章
傅昭明白了,她现在需要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如何用正常且友好的态度,面对清醒过来的,带着恶趣味的时楠。
在时楠直盯着她的视线下。
傅昭松开了自己的手,站起了身,尽量维持着自己的淡定,避免同手同脚地到阳台上放着的茶几边,倒了杯温水,稳稳当当地端了过来。
“你要喝点水吗?”傅昭把水杯放到床头柜,迎上了时楠攀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太自在地攥了攥自己的衣角。
时楠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了傅昭一眼,自己撑着身子,似乎是想从床上坐起来。
傅昭连忙上前几步,想帮时楠放个枕头垫在身后,却伸出手后看到时楠自己已经安安稳稳地坐了起来,她不知该从何下手,只得是愣愣地又站着像根木头,指尖蜷缩着收回了手。
“水……要冷了。”
她应该是有点没话找话,刚刚才从恒温瓶里倒出来的水,怎么会冷得这么快呢?
时楠应该也是发现了她的没话找话,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了她身上,无辜可怜,“你不喂我喝吗?”
虽然傅昭知道时楠的要求是源自于恶趣味。
但她还是在听了这句话之后,下意识地端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坐到了床边,迎着时楠直勾勾盯着她的视线,将插着吸管的水杯凑到了时楠面前,“水温四十度,你先试试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下意识地做了。
也许是因为时楠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看起来瘦瘦白白的,确实有点让人心疼。
也许又是因为时楠刚刚说话的时候,听得出来嗓音喑哑,让她不免联想到她昨天晚上刚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场面。
这的确是她的疏忽,她没办法忽略。
“医生说你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但没有其他外伤,所以可能是在心急的时候……咬了舌头。”傅昭注意到时楠盯着水杯吸管的目光,只得是开口给人解释,却又在说完这句“咬舌头”之后,有点说不出之后的话。
她顿了顿,脱口而出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办法忽视的心疼,“……所以我想着用吸管喝可能会舒服一点。”
“但也只是我这么想,也不一定用吸管喝就不会疼,你要是不想用吸管……”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本来还在愣神的时楠就一口咬住了吸管,小口小口地喝起了水。
于是,愣住的人变成了傅昭。
她怔怔地看着时楠小心喝水的动作,看着时楠一边盯着她一边喝水,看着那双茶褐色眼眸里的水分逐渐溢满,看着时楠卷翘的睫毛逐渐被润湿,看着时楠的眼尾慢慢染上了红迹。
傅昭一直呆愣愣地看着,直到一直在时楠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豆大颗般的眼泪,盈满了时楠的眼眶,一颗一颗,连着线似的,从眼眶里坠了下来。
坠到了她端着的水杯里,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坠到了她端着水杯的手背上,温度滚烫,又从她手背上滑落下来,一滴一滴,滴落到了白色被套上,印出了痕迹。
她才反应过来,时楠哭了。
傅昭慌慌张张,想把水杯拿开,可时楠又一直咬着吸管不放,她不敢用太大力气,只能是顺着时楠的动作,端着水杯一动也不敢动。
接着马上移开了视线,视线投在窗外的风景那边,不再看着时楠。
有些人在哭的时候,是不希望别人看到的。
也许时楠会是这样的人。
毕竟,会在一开始跳海寻死的人,不可能会像她平时看到的那样,永远都是笑着对人的,虽然笑容有时候带着恶趣味。
但她觉得,时楠应该是一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
所以,时楠应该是不会想在别人面前哭的。
所以,她应该要等,要等时楠哭完,等她手里的那杯水被喝完。
刚开始是没有声音的,只听得到房间内空调运作的声音,只听得到喝水的声音。
但过了一会,有些让人跟着心疼的啜泣声冒了出来。
听得出来是尽量在憋着,可还是会从喝水的声音里冒出来,混杂着鼻子抽气的声音,混杂着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呜咽。
手背上传来的热意不断,大片大片的滚烫泪水,不停地滴落在了手背上,再继续从她的手侧滴落下去。
傅昭觉得,这些滚烫的泪水,可能是顺着手背,渗透到了她的心脏处。
不然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泡在了泪水了一样,又皱又苦呢?
她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风景,可思绪却是不受控制的混乱起来,她所有的心思,都无法避免地集中在了时楠整个人身上。
山呼海啸般涌来的心疼,让她的胸腔里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感。
无法抑制,无法冷静。
她左思右想,沉默一会,等时楠那边的声音小了一点之后开了口,“犯人已经抓到了,关进去了,之后会押送到联邦,按照联邦法律规定,他会被判处无期徒刑,以后……”
她意识到了自己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干涩,顿了顿,再继续开口,“在南柯岛上,在其他任何地方,你都看不到他了。”
傅昭抿紧了唇,又加了一句,“我保证。”
伴着这一句“我保证”,傅昭仿佛听到了吸管重新掉入杯中的声音,接着传入耳膜的哭泣声倏地变大了许多,像是卸了之前憋着的那股气,放出了声音,肆意地哭了起来。
哭声开始撕心裂肺。
她把空了的水杯放到了床头柜上,不小心一眼就扫到了时楠。
刚刚撑着一股劲儿咬着吸管的人,现在抱着膝盖,整张脸埋在了里面。
傅昭看不到时楠的状态,只能凭声音去判断时楠现在的状态有没有好一点。
她稍微坐近了一些,想伸手去拍一拍时楠的背,可最终还是在伸出去的时候,僵了僵,停留在空中,没敢拍下去。
她不确定,时楠现在能不能接受他人的碰触。
所以她及时地收回了手,又插进了自己的衣兜里,开口的声音轻轻,说出口的话斟酌再斟酌,只是为了表示自己还在这里,“对了,医生说,你的腺/体状况恢复得很不错,应该今明两天就会恢复正常,稍微有点肿胀感是正常的,然后一天需要换两次药,戒辛辣和油腻的食物,也不要喝冰的……”
她完完整整地说完了这么一段昨天刘医生的嘱咐,时楠的哭声也消了下去,没再像之前那么撕心裂肺。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静得仿佛只剩下她明明屏住却还是不小心漏出来的呼吸声,以及时楠时不时跑出来的浓厚鼻音。
傅昭抿紧了唇,想到了刘医生之前说的关于发热期的事情,左思右想,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只是语气仍然显得不太自然,“对了,医生还说……”
“因为你的腺/体受了一些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