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什么?”傅晚清双手抱臂,扬着眉心,“或者干脆你来给楠楠换比较方便,毕竟你们是未婚妻妻,你自己来会更好?”
“你也知道,楠楠现在根本就不会放开你,你怎么出去,把楠楠一起带出去吗?”
这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傅昭只觉得自己被攥住的手腕也开始发烫起来,她盯着沉睡过去没有意识的时楠,再次试探性地想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滚烫的掌心下抽出来,但只稍微动了动,下一秒就被攥得更紧。
但她不清楚。
究竟是时楠力气很大,大得她没办法挣脱。
还是,她无法下狠心用上自己最大的力气,毕竟时楠暂时还是一个病人,她总不能对病人使用蛮力吧。
傅昭垂了下眼睫,没敢继续和傅晚清对视,只能认命般地转过身去,目光投在门把手上,一动不动。
“原来是这样……”傅晚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笑意,带着悉悉簌簌的衣料褪去的声音,“原来我们昭昭,是害羞了啊?”
“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了。还以为你和楠楠都是女生,就像我和楠楠一样。”
傅昭听着身后的声音,简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屏蔽自己所有的感官,可她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应该会被傅晚清笑到明天。
可人的想法不是这么被容易控制的。
在背对着的情况下,她的耳朵却还是不自觉地竖起来,将身后悉悉簌簌的声音一股脑儿地全部灌到耳膜里。
她似乎能听得见身后传来的一切动静。
这可不是得体的行为。
她抿了抿唇,晃了晃自己变得混沌起来的脑子,垂下的另一只手扣紧在裤侧,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回答了傅晚清的这个问题,“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傅晚清似乎不打算放过她,继续追问,“指的是你是beta,而楠楠是omega;还是你们两个是未婚妻妻?”
这可真是一个很难启齿回答的问题。
两者都有。
但傅昭很清楚地知道,她现在不敢面对时楠,不敢面对这样的情况,也许最大层次的原因,不是以上两者。
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愧疚。
这种愧疚的来源,也许是因为她并不是原主,也许是因为……今天排练结束之后,孔微言和她说的那句话。
不只是“对事不对人”,还有后面那句……
灯光摇曳,孔微言整个人晕在光雾下,在摇曳灯光下的神情也变得有点看不清,语气更是前所未有地复杂,
“最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后悔。”
“等失去一切的时候,等再也没有机会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傅昭当时被路灯晃了一下眼,攥住了自己的包带没说些什么,也没来得及想什么,扭头盯着孔微言,轻轻说了一句,
“我知道的。”
她记得,她走的时候,孔微言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正在回忆着什么。
“傅昭……”
又是一声轻轻的呼唤。
回忆戛然而止。
手腕上的热度逐渐复苏,周遭悉悉簌簌的声音停了下来,屋内恢复了安静。傅昭长长吐出一口气,回过神来,却还是不敢回头,“换好了吗?母亲。”
傅晚清似乎也愣住了一会,过了几秒才出声,“嗯哼~你可以回头了。”
傅昭转身,视线还是不自觉投在安安静静在床上躺着的时楠身上,整个人缩在宽大棉质的睡衣里,肩颈瘦削,在被子里缩成小小一团,显得整个人瘦瘦小小的。
脸色是褪去潮红之后的苍白,唇色渐渐开始恢复,倒是显得不吓人。
头发被擦干,蓬松服帖地伴在脸侧,勾勒出流畅自然的脸型。
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有只会呼吸的小蝴蝶在上面飞舞着。
胸口轻轻起伏,彰显著主人的此刻算是安稳的状况。
原来时楠这么瘦的吗?
傅昭轻着步子走近,用还空着的左手给时楠扯了扯被子,刚一走近,下一秒就看见沉睡着的时楠轻启红唇,吐露了两个字,
“傅昭……”
她倏地僵住,这才明白刚刚那声轻轻的呼唤,同样也来自时楠,而不是傅晚清。
对了,傅晚清一向都是喊她昭昭的。
她想到这层,下意识地就和旁边站着的傅晚清对视一眼,又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一声不吭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眼神怔怔地看着时楠。
傅晚清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傅昭,又看了看时楠,不怪她这个当妈的多想,毕竟睡这么沉还攥着她家女儿的手不放,还要一声一声地喊著名字,她不可能不多想。
看来这个婚,应该是退不成了。
她摸了摸时楠的额头,确定没发烧后松了口气,再看了看坐在椅子上打算一晚上就这么看着时楠的傅昭,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你也知道,毕竟楠楠是因为我们的缘故出的事,绑匪针对的是我,也是你。所以昭昭,照顾楠楠,让楠楠恢复好身体,是我们的责任,更是你的责任。”
“不管你们是不是未婚妻妻的关系。”她想着傅昭别别扭扭的态度,又补了这句让傅昭无法拒绝的理由。
傅昭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看着自己被攥紧的手腕,掌心相贴的热度让她没办法忽略,也没办法狠下心抽开。
兴许就是因为傅晚清说的这个原因。
她顿了一下,“我知道,我会负责的。”
傅晚清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走出去慢条斯理地给傅昭端了一杯热牛奶和保温杯过来,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留下还坐在椅子上的傅昭,已经一声一声喊着傅昭名字的时楠。
声音很轻,各种情绪混杂在里面,复杂地让傅昭没办法分辨出,时楠喊的人到底是原主,还是她这个“傅昭”。
傅昭攥了攥指尖,深吸口气,“小安,把灯关了。”
“好的,主人二号。”
屋内的灯很快全部熄灭,独独留下了床边这一盏昏黄的台灯。
傅昭还没搞清楚为什么自己是“主人二号”,蹙着眉心又开了口,“小安,把灯全部关了。”
“你确定吗?主人二号。因为之前主人一号特地嘱咐过,床边这一盏小灯不需要熄灭,这好像是我关灯程序里的保留命令。”
小安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确实没十号更有情绪。
傅昭垂了垂眼帘,“好的,不用关了。”
人工智能的声音消了下去,床边昏黄的台灯光晕下,时楠蹙着眉心,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傅昭盯着时楠,忍不住凑近了些,想要替时楠抚平蹙紧的眉心。
时楠应该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在睡觉的时候也开着灯。可偏偏这样的人,却似乎很相信她,睡觉的时候还要攥着她的手腕。
可指腹还没碰到,安安静静躺着的人又喊了一声,
“傅昭……”
尾调很轻,像是呢喃,却又像是轻轻的呼唤。
比以前任何时候喊她,都要轻柔。
和她背着时楠上来的时候,听到的那声傅昭,是差不多的语气,相似的情绪。
但她还是没有分辨出来,时楠无意识间喊的那一声声“傅昭”,到底喊的是谁。
傅昭终究还是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人也又坐回到了椅子上,盯着时楠攥紧自己的手,眼中涟漪轻轻波动。
像是被命运推动着的齿轮一样。
她来到这里,看到了“傅昭”和时楠的故事,身边所有人或明显或隐喻着,都在提醒着她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应该珍惜眼前拥有的一切。
但会让她后悔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顾书白和傅晚清的故事,似乎在她眼前历历在目地上演着。
孔微言也说,让她对事不对人,不要等失去一切没有机会之后再后悔。
可到底什么是后悔。
她应该做些什么,才能避免以后后悔呢。
她不清楚。
自从时楠来了南柯岛,她身边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就无法避免的,围绕着故事的女主角时楠在转。
她看故事的时候,只觉得这个故事是遗憾的。
但她真真正正成为了故事里的人,她又觉着,这里的一切都是复杂的,没有光靠文字来得那么表面,那么轻松。
她面对着的,是活生生的人,是发生过的历历在目的事情。
她的思绪,她的情感,也伴随着故事里的山崩海啸,天崩地裂,变得复杂了起来。
她被那只命运的手抓到了这个故事里,无法再置身事外。
也许该说,她应该要去面对这一切。
因为现在,所有的故事,都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她身边的,她变成了故事里的人。
她会因为时楠出事而愧疚,后怕,紧张。
也会因为傅晚清的关心而觉得暖心。
甚至和江问青还有叶尔,真真正正地成为了朋友。
而这一切,不仅仅是出于小岛主的责任,也不仅仅是出于对原主的责任。
这是她自己的情绪,她不得不承认,在听到时楠不停地喊着傅昭的时候,她竟然有点希望,时楠喊的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