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中的,谢正衍力道尽失,挣扎也因虚弱中断,像剥了壳的软体动物,生死都完完全全捏在了容川手里,他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虐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这个小傻瓜,闲书看太多,装了一脑袋多余的东西。”
容川松开他的衣襟,手指在他额头不轻不重杵了一下,福子误以为他要伤害主人,冷不丁伸长颈项张口来咬,容川敏捷缩手后退,盯着狂吠的小狗打趣:“这小保镖还挺称职嘛。”
谢正衍急忙搂紧福子拍哄安抚,也亏得它一通乱叫,让他勉强集中涣散的精力,低声问容川:“你还有别的话吗?没有我就回去了。”
“当然有,我还有很多话要说呢。”
容川再次靠近几分,凝视着他的脸。
“我还想问个问题,你喜欢我的时候,对我有哪些期待?”
“嗯?”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愿意和你交往,你希望我对你尽哪些义务?想让我做些什么?”
谢正衍没遇到过这么离奇的情形,眼前的男人行事太出人意表,他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认真的,你不吭声我又只能猜了,你是想像情侣那样跟我亲热,拥抱接吻,然后在床上做这样那样的事?”
“不、不是!”
“那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我、我……我就是……就是……想……想经常看到你……和你多说说话,高兴难过的时候都能向你倾诉,被你安慰鼓励……”
容川会心而笑:“那不就跟我们以前一样嘛,把我二三次元的身份统一一下就行了。只是这么简单的话我可以接受啊,你跟我交往吧,我愿意做你的男朋友。”
谢正衍咬紧牙关重新建立起来的阵脚教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冲击得溃不成军,身体每个部件都失灵,尤其是舌头已成了发声的障碍,吐字甚至比不上咿呀学语的幼童清晰,结结巴巴惶恐求解。
容川泰定言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也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你以前把我当偶像,见我对你好,崇拜也慢慢转化成爱慕,这都是人之常情。但你也没有因为喜欢就狂热地想跟我白头偕老,厮守一辈子,对吧?”
“没有……”
谢正衍很认可容川的推测,他连当下都不敢指望,哪敢奢求一辈子。
“所以你的喜欢很可能只是暂时的,我不是说你轻浮,很多人的感情都有保质期,只不过长短不一,有不少开始爱得如胶似漆的情侣隔个几年就淡而无味了,这也是人之常情。你现在对我的感情正强烈,就像小孩子看到商店里的蛋糕,以为那是无上的美味,越吃不到越想吃,最后被自己的想象力活活憋死。相反,如果天天给你吃,日子久了你也许就腻歪了,再请你吃也不想吃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哈哈,我啊,不想跟你绝交,如果你只是要求我关心你照顾你,陪你聊天解闷,我很乐意。”
“你、你是可怜我,出于同情才接纳我?”
“说实话同情肯定有,可我同情的人很多,要是那些人跟我提这种要求我肯定断然拒绝。明白为什么吗?你对我是特别的。”
有光,自半空落下,谢正衍几近枯死的心扬起万千绿波,抬头看见容川温柔的眼神,美得如烟如雾。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前从没对男人牵肠挂肚过,可能你给我的感觉更像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家伙吧,我看到你就想宠你对你好。我也仔细考量过,认为我的性取向目前还没出现偏差,让我身体力行的做基佬还比较难,但当一个充满爱心温柔体贴的男朋友绝对没问题。”
戏剧化的进程令人迷茫,谢正衍又羞又慌,如同掉在热锅里的黄油,难以收拾地化开来,眼看快急哭了。
“你怎么能这样……”
听到抗议,容川貌似无辜地反问:“你不愿意?那么是执意跟我绝交了?”
“……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他故意借用唐僧的台词,想帮对方放松,谢正衍明知他已将体贴扩张到极限,也明知他的建议已算逐一满足自己的幻想,再纠结下去就是无病□□莫名其妙,任谁见了都会骂不识好歹惺惺作态。断片几分钟,他再也不忍心让容川陪着吹冷风,怯生生问:“你真不会讨厌我?”
容川知道这是提案通过的信号,诚恳地诙谐:“讨厌你干嘛还约你吃饭又追来这里费一堆口舌,我又不是闲得发慌的受虐狂。”
“……那我可以继续喜欢你?”
“噗嗤,可以啊,你想喜欢多久就喜欢多久,我们凡事顺其自然。”
“可是,万一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
“哈哈哈,你怎么老爱东想西想给自己找罪受,我明说了吧,以前我就说想要改造你,像打磨宝石一样让你发光发亮。这会儿先向你保证,在改造完成前都会对你不离不弃,绝不为别人分散精力。”
容川说着,抓住谢正衍的手臂拉到身前,长睫低垂,眼神纯粹又模糊,纯粹的是深情,模糊的是深情的出处,有可能是轻微的心动,也有可能只是怜惜。
“等你内心坚强,又有能力为自己创造幸福的时候,将会看得更深更远,到那时就能清醒明智地处理情感问题,不会再有这么多苦恼困惑,说不定也不再需要我了。”
谢正衍说不出话,眼睛耳朵都被容川的影像声音塞满,内心不太认同他的话,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确实在蒙昧混沌的囚狱里困了太久,或许顺从容川的教诲,当真能找到自新的出路,从任何角度考虑都没理由拒绝。
事实上今晚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可日后追思,就会发现在做这个正确选择时他和容川其实都犯了错。他错在太自卑,把期望的起点定得太低,未能预计到人性的贪婪会随着愿望推进不断膨胀,根本无法遵守最初的约定,自省自律。容川错在太自信,过分相信自己对事态的控制力,以为顺其自然的结果都会照着乐观方向发展,没料到人心潜伏着邪恶的爆发力,一朝失控绝非理性能够镇压。这错误将形成他们人生中的重要分水岭,毁灭之后开启新生,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川聚聚有点渣,可以说处置不当,或者盲目自信,他和哑笛最后出问题他也有一定责任,不全是哑笛的过错,所以上一本最后他也在三更面前忏悔了,感情都是相互的,真的很难分出对错
第64章 求财(1)
光棍节的奇妙夜一度被谢正衍当做梦境,在这场梦里他浊水般的国度忽然引入一股清流,浇灌出两岸灿花一抹天青,他站在温润如玉的阳光中,习惯迷途的双眼竟不能适应,长长久久地眩晕、惶惑。而这虚实难辨的梦又因容川的态度扩展延宕,随后的几天都是他主动联系,嘘寒问暖有增无减,如果谢正衍表现畏缩,他还会故意制造一些轻松有趣的话题来舒缓,种种迹象显示,此人已迅速进入状态,尽心尽责地扮演起“男友”角色。
谢正衍半梦半醒间也曾细致推敲过容川造梦的目的,那确实如他所坦言的,是出于建立在同情之上的“喜欢”,或多或少都带有施舍的恩泽。施舍相当于站在高处俯视他人,每个自信自爱的人都不屑在怜悯的幕布下谈情说爱,把恋爱办成一桩慈善事业。然而谢正衍最缺的恰恰是自信和自爱,他的人格是荒芜砂海,培植不出这两种佳卉,满地开花的只有自卑和遍山遍野的孤独恐慌,得到容川的恩惠,真好比濒死的饥民领到丰盛的救济餐,只会担心“有了上顿没下顿”,此外不做他想。
悠悠忽忽做了几天“南柯太守”,大哥谢正兴的造访令他幡然惊魂,跌回娑婆人世。周六这天他约谢正衍出来吃饭,还挑了家挺有档次的餐馆。兄弟相处十多年,他没请弟弟吃过一块糖,工作后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骤然来这一手,傻子都知他袖里有乾坤。
谢正衍前次为凑集福子的赎金问廖淑英索要存款,戳穿她撒谎骗钱的西洋镜后便死心认命地跟家里断绝来往,三个多月不通音讯,也拒绝再去龙虾店帮工。期间,父亲谢天佑曾打电话谩骂威胁过两次,他仍不为所动,宁可背负孽子骂名,也不愿再面对债主般的父母,做他们撒气的篓子,擦鞋的抹布。
在这一背景下,他起初以为哥哥是来当和事老的,出于礼节,接受了邀请,准时去餐厅赴约。谢正兴在政府部门滚爬几年,早习得一身泥鳅似的油滑老练,当谢正衍因感情生疏而拘谨,他却亲亲热热一团和气,又夹菜又添汤,好像要弥补多年的冷待,重续手足之情,若真为修和而来,倒是诚意可嘉。
可就在谢正衍疑思连绵,设想他若是劝和,自己的决心恐怕会松动时,一场先礼后兵的好戏开演了。
等最后一道点心上桌后,谢正兴吐出牙签,泛滥的笑意忽然有了一些老谋深算的规范,前一秒还洋溢温馨的餐桌随即变成举行谈判的会议席,重振谢正衍疲软的戒心。
“小衍,我今天其实有事想跟你商量,这事说出来你可能会不高兴,我们能不能先立个协议,你待会儿听完我的话,无论多生气都不要在大庭广众下发火,实在忍不住我们可以换个没人的地方继续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