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好好休息,我继续去掐三更婊了。”
紫茗倾国丢垃圾似的随意丢下一个比废纸团还轻飘的关心,风风火火重返沙场。谢正衍失望心寒,又不好发消息去抱怨,气恼化作汽油一五一十泼到病痛的火堆里,要把他活活炙烤成焦黑的肉干。难受得翻了几个身,接到本日第二个电话。
“你今天什么时候回上海呀?去没去那家餐厅吃饭?”
千帆笑呵呵的连发两问,声音和窗外的云朵一样又轻又软,正好摘下来填充练拳的沙包。
谢正衍没力气出拳,但火气要多少有多少,便拿他的棉花云当燃料,嗔嚷:“我都病得快死了,那顿饭你留着头七时祭我吧。”
千帆的关心应声而发,又连声询问:“你怎么又病了?感冒还是水土不服?”
“……连着两天没睡好,昨晚胃疼了一夜,今早发高烧,头也痛到要炸了。”
谢正衍的气焰淋水似的消下去,剩下的袅袅轻烟全变哀怨,千帆再多来几句温柔询问,他恐怕就要狼狈流泪了。
幸好那温柔的男人是个实干派,关键时刻绝不废话,直接问到地址后,简短明快的表态:“等着,我过半小时就到。”
以为他要急人之困的赶来救助,谢正衍如同打了一剂强心针,即将会面的喜悦顿时冲淡身体不适,产生出一些行动力。不愿被千帆看到蓬头垢面的衰样,急忙跌跌撞撞去卫生间刷牙洗脸,从行李箱里翻出干净衣裤更换,照镜子时发现头发凌乱,本想洗一洗,又怕加剧头疼,姑且作罢。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他满心期盼的靠床等待,快到10点时客房电话忽然炸响,拿起接听话筒里传来一个软妹音,自称是酒店前台。
“谢先生,您有位叫老千的朋友刚刚送了一包东西到前台,需要我们给您送上去吗?”
谢正衍懵了懵,失神问:“他人呢?”
“已经走了,让我们马上把东西转交给您。”
“……知道了,那就麻烦你们送上来吧,谢谢。”
放下时,话筒瞬间增重一百倍,几乎脱手砸回机座,谢正衍泥塑雕像般僵着身子,刚刚振作的精神犹如突发泥石流的山脉坍塌陷落,不争气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把眼周的皮肤刺得又痒又痛。
过了几分钟酒店服务员前来送货,他从门缝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纸袋子,打开来看,里面有一盒热腾腾的粥一袋奶油小馒头,还有两盒全是日文的西药,盒子上有手写的中文标识。
“胃药:一次两粒,一天三次;感冒药:一次一粒,一天三次。”
字迹潇洒遒劲,想来是千帆亲笔书写。谢正衍却没仔细看,满溢的失望和委屈逼得他心烦意乱,抓起手机呼叫那过门不入又藏头露尾的家伙。
“喂!你怎么来了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啊,那么不想跟我见面吗!?”
已经十分明显的哽咽字字句句都是怨责,而千帆依旧使用老套路——哄哄哄。
“我怕打扰你休息嘛,你那么容易害羞,来了客人肯定要起床洗漱,多麻烦。”
谢正衍怒吼:“我听说你要来早就赶着收拾好了,结果你竟然放我鸽子,成心耍着我玩是吧!”
千帆连连赔笑:“原来你这么热情呀,我不知道啊,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去看你的。”
“你少假惺惺了!我再也不听你的鬼话了,连面都不想见还做什么朋友?马上绝交好了!”
“你看你又说气话,我急着给你送东西,路上差点出车祸,你怎么就不能念我点好呢?”
“谁稀罕你送的东西!我这就全部扔到垃圾桶里去!”
“别!你还生着病呢,得先为身体着想。那两盒药是日本产的特效药,疗效很好,你快照我写的说明吃下去,再喝点粥,早点把病治好最要紧。”
“我不吃!!”
谢正衍一面哭一面使性子,想方设法跟千帆斗气,呜呜咽咽一会儿,抹着泪花放狠话:“我就把自己病死在这儿,看你到时来不来给我收尸。”
千帆笑声里裹了层薄薄的焦急:“你骂我好了,干嘛咒自个儿呀,乖,这次算我错,我这会儿还得赶去上班呢,再返回去看你会被老板算旷工的,你体谅我一次,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见好不好?”
谢正衍下午3点的飞机回上海,看样子真要缘铿一面了,他心酸难过得不行,默默挂断电话,爬在枕头上,眼泪仍没出息的簌簌直滚。手机里不停传来扣扣消息提示音,他原想装死,无奈对方太过执着,反反复复响了十几次,逼得他点开查看,全是千帆发来的。
“别耍小孩脾气了,身体是自己的要好好爱惜,快听话吃药,等病好了才有力气大声骂我~”
“我不是故意躲着不见你,穷逼要以工作为重嘛,你也舍不得见我丢饭碗是吧?”
“我们要是一直做朋友,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何必急于一时呢。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乖啦~”
“你不回话可以,但一定要吃药哦,那个药很贵的,花了我一个星期的伙食费,你不吃就太对不起我了。”
“你要实在好奇我长什么样,晚上下班我给你发自拍,不过切记空腹看,不然会作呕。”
“我得去干活儿啦,你要实在不消气,回头再狠狠骂我一顿好了,但前提是恢复健康以后,要是带病骂人,我也要生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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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段求饶抚慰宛如甜腻的软糖不断塞过来,慢慢中和了谢正衍心里的苦涩,他既不傲娇也不清高,像这两种属性的人得到一件好衣裳,即便开头再喜欢,一旦发现破旧不如意了就会毫不犹豫丢弃,他不一样,只要还能穿,缝到补丁重补丁也舍不得扔,何况这衣服还没破没旧,只是暂时湿着穿不了,他郁闷一阵便回心转意的继续挂在晒衣竿上,耐心等它慢慢晾干,虽然胸口空捞捞的,但好在早已受惯委屈,忍一忍便过去了。
他喝了半碗温热的小米粥,照千帆的“医嘱”吃了药,不久两眼酸涩意识昏沉,原想靠在枕上休息一会儿,竟不留神坠入梦泽,一觉醒来只见满室昏黄,而窗外已是金乌坠地暮色霭霭。
完蛋了!
这三个字一下子从他四分五裂的脑壳里迸出来,夕辉和眼前乱晃的金星霸占视野,下床时先摔跤后撞墙,边揉脑门边学瞎子捞鱼四处摸索手机,打电话联系公司行政部,告诉他们自己错过了回上海的班机。
行政部请示王大膘以后给出如下处理办法。
1、机票改签会相应扣除手续费,由于当初订的是打折机票,扣款比例很高,剩余的钱已不够支付新机票,所以公司给出两个选项,一是谢正衍自己补齐机票差价,二是回程时改乘高铁。
2、公司只报销他正规出差期间的差旅费,也就是说从今天起他逗留西安的一切开支都由他自行承担,考虑到情况特殊,延期返回的时间可以算做调休假,不扣除工资。
摊上铁公鸡老板谢正衍唯有自认倒霉,心想这家酒店一晚的住宿费是235元,再加上机票差价,自己的损失就大了,看来回去时真得空转陆路,便上网查询高铁车次,正打算买票,千帆又一个电话打进来。
“怎么样?到上海了吗?”
这人当真全心关注谢正衍行程,以为他已顺利返航,谢正衍含着一口怒忿,恰似吹到极限的气泡,经不起戳,没好气的嚷:“我没走成,下午不小心睡过头误了飞机,这会儿还在西安呢!”
千帆忙问他回程改到几时,要不要自己帮忙订机票,谢正衍本未想到这茬,此刻心念忽动,钻出一个类似恶作剧的计谋。
总归要晚回去,干嘛不趁机把老千叫出来见个面?看他东躲西藏的,直接要求肯定没戏,得耍个小花招骗上一骗。
他不擅撒谎,想蒙住这头老狐狸,还得靠苦肉计。
“机票的事晚点再说吧,我病还没好呢,万一路上病情加重就惨了。”
上午吃过千帆送的药又饱饱睡了一觉,他的身体其实已轻松许多,因为谙熟病态,装出些孱弱腔调倒也自然逼真。千帆果然不疑有他,担心道:“怎么会没有好转呢?给你的药都吃了吗?”
“吃了呀,可是一点不见效,谁让你崇洋媚外弄些东洋鬼子的玩意来糊弄人,我看还不如上次的姜汤管用呢。”
“谁说的,那两种药都是我常备的,要是没用也不会给你了,估计是你体质特殊,对药效不敏感。等着,我另外给你送些药过去,再不起效就得上医院了。”
谢正衍试探:“你是直接送上门还是跟早上一样把东西扔前台就走?”
千帆声音立刻转低,拿柔情推脱:“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赶紧加班今晚就别想睡觉啦,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这次先忍忍,好事不在忙上嘛。”
“那我要是吃了药还没好转,你是不是让我一个人去医院?我人生地不熟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天又快黑了,上哪儿找医院去?”
“真到了那个时候我找个人带你去,保管照顾得妥妥当当,就是住院也不会让你操半点心。”
“哼,说了半天还是躲着我,我算看透你了,大话精,没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