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然”也确确然是他的口头禅,他的想法从没个定准,总是因时而动,以前没掉马时一直隐瞒真实身份,拒不见面,后来被当面撞破,就轻松随和的继续接触。我没表白前,他总是有心无心加以挑逗,说真爱,求麦吻,等到表白后,也是一如既往温柔相待,让我一往情深难以自拔。总之除了交往是他主动提出的,感情上都是我主动,连□□也是我投怀送抱……假如真教Peafowl说中了,那我视若性命的恋情岂不成了飞蛾扑火的笑话?
“我说了这么多,相信你心里应该有数了,他之所以选择你,原因之一就是看你背景简单,不会给他惹麻烦,分起手来也轻松。不知你对他家的情况了解多少,他祖父是个老革命,曾是中、央军、委里的大员,他母亲是西北中医药大学的校长,中科院院士,至于他父亲,你去陕西省委的官网上查查,看到姓容的省级干部,那就是了。有这样的父母长辈在,你说他能不小心吗?”
谢正衍嘴唇抖得好似秋风里的树叶,容川只跟他说过爸爸是公务员,妈妈是中医,却原来都身居要职,拥有如此显赫的家世,怎可能安心实意跟他修地久天长?难怪他从不承诺以后,他的将来恐怕根本没有他的位置。
Peafowl攻城拔寨犹不满足,他的恨意也正浓烈,要将屠杀进行到底。
“看你的表情好像还有疑问,觉得他选择你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是吧?这点我也认真思考过,很快就有了答案。三更弦断你一定认识,他是百川的大学学长,也是百川心仪多年的梦中情人。”
他的铁锤砸进谢正衍心窝深处,再也拔不出来。此时他彻底认识到敌人的可怕,此人俨然高明的读心师完整扫描了他的内心世界,将他的弱点一览无遗,拳拳到肉招招毙命。
“三更也是个情场高手,段位比百川还高得多,只肯同他维持若即若离的关系,也就让百川异常痴迷,数年如一日地追捧他,却始终求而不得。听说你在圈子里有个绰号叫‘小三更’,我想这就是百川对你感兴趣的原因吧,你的声音和三更很相似,有条件做他的替身……”
话音未落,一杯凉水泼中他的脸,谢正衍杀气腾腾地握住杯子,为了封堵吼叫,他险些咬碎所有牙齿。
Peafowl处之晏然,慷慨展示胜利者对于战败方的宽容,用纸巾轻轻擦了擦脸,笑靥如花地告辞:“请代我问候百川,他虽然欺骗过我,但我仍很感谢他曾经带给我的快乐,祝你们相处愉快。再见。”
他优雅潇洒地扬首而去,附近餐桌上的顾客看到他都如嗷嗷待哺的幼鸟抬起头,以目光追寻,艳慕的视线排列成相送的仪仗,谁也看不出他刚刚兵不血刃地杀死了一个人的灵魂。
第97章 崩溃
谢正衍走出餐厅大门时,层层叠叠的彤云正攻占天空,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冥暗,他惶恐地眨着眼睛,以为光明抛弃了自己,黑暗的意识正梦魇般一浪一浪涌来,仿佛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这时容川打来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到,谢正衍竟分辨不出那是否是他的声音,像在同陌生人讲话,麻木生硬地回应:“我突然很不舒服,今天不想出门了。”
他说完关机,呆怔一会儿,被一种类似求生本能的意念唤醒,调头直奔潘公馆,去找线索求证或推翻Peafowl的说辞。
路上打不到车,他就继续朝有的士出没地方奔跑,好像领了阎王爷牙牌的小鬼,赶着前去捉拿亡魂,又像一个死期将至的短命人急着查阅生死薄,看自己能否有命逃过劫难。
半小时后他闯入容川的房间,径直按开他的电脑,尝试登陆他的扣扣。他知道容川的手机解锁密码和信用卡密码,用这两个试验,后者登陆成功。他手指颤抖地移动鼠标,在好友栏里找到三更弦断,点开查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两个人的联系并不频繁,倒着翻阅,记录前两页都在谈论一些日常琐事,但到了第三页,华点出现了。
三更弦断:这两天又有哑笛粉来我微博挑事,我tm烦死这个人了,乌白凤都嗝屁了,你还留着他干嘛?快贡献点黑料出来,我真的迫不及待想弄死他了。
容川:哈哈,学长你怎么突然这么烦躁,生理期到了?
三更弦断:滚你丫的,我现在很严肃认真地跟你交涉,以前你说留着那贱人是为了对付凤婊,现在仇已经报了,他也没有利用价值了。我恶心他恶心得要死,真想坑了《谎言》,再跟他同框不知又要被糊多少屎。
容川: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坑剧对含笑那边也不好啊,而且他最近挺老实的,也没主动招惹你,有我看着,他不敢乱来。
三更弦断:你也就嘴上说得好听,出了事胳膊肘就往外拐,老实说,你跟那贱人是不是有猫腻啊?
容川:哈哈,你真会瞎想,我跟他能有什么猫腻,普通的合作对象而已。
三更弦断: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对他比对我好得多呢?
容川:学长是不是吃醋了?放心,你永远是我在网配圈里的最爱~
三更弦断:最爱已经被你的棋子伤害得体无完肤了,你什么时候帮我报仇?
容川:等《谎言》完结我就让他退圈,再也不能跟你作对,这样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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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陨落了,毁灭的巨响撞击着谢正衍的耳膜,千百种痛苦的信息素涌入血液,撕裂他的身体,拷打他的魂魄。他的心碾碎成肉酱,脓血堵住喉咙,肺叶丧失功能,窒息着瘫倒在椅子上。
容川任由三更弦断辱骂自己,还肉麻地奉承他,这段对话足以证明他们之间不清不白的关系,Peafowl说的都是真的,他最爱的人是三更弦断,对自己是利用,既然利用,那当然可以顺手玩弄,他的情义,爱护,温柔全是假的!假的!假的!
末日硝烟转瞬吞没了他,他爬向桌面放声痛哭,周身骨头都碎了一般,很快面条似的滑到地上,状似被钉子钉住的昆虫,徒劳地扭动挣扎,发出呜呜的痛吼和嘶嚎。恨的熔岩突破心窍,如红莲开遍,漫天散播绝望与杀戮的花粉,他终于明白世人为何痛恨犹大,因为他杀死了基督,毁掉了信仰。
此刻爱的能量尽数转化成恨,他像基督徒憎恨犹大一般怨恨容川,过去渴望爱尽他的三生三世,现在却巴不得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纵使翻遍读过的书籍,也找不出合适语句形容他的恶毒,就算倾尽七大洋的海水,也洗不清他的卑鄙,他以圣人的伪装行魔鬼的欺骗,把地狱粉饰成天堂,诱拐单纯无知的灵魂,践踏真挚宝贵的感情,他应该被五雷轰顶,五马分尸!
情爱使人执着,执着又容易流于偏执,爱恨隔着一层脆弱的薄膜,戳破了广袤的爱就变成滔天的恨,理智的珊瑚全被拍碎,良知的鱼群无处栖身,神智在风暴中跌宕,情非得已。这也是造化弄人,倘若谢正衍不是那样的身世,假如他的经历能赋予他稍稍强大一点的承受力,他都不难理智思考。别的不说,只要想想香山寺的黄昏,想想福子的失而复得,想想他是如何从疯人院逃脱的,或者想想生病时容川的细致守护,苦闷时他的耐心开解,再想想那一日看病后他背着他在水中奔跑的情景……
那么多的温柔时刻,随便拎出几件也能鉴别真伪。退一万步讲,即便容川真的欺骗了他,往日的恩惠也足以抵消仇怨,常言道千日不好总有一日好,可叹世间总有偏激者往往一叶障目,一念蒙心,凭着一日不好就把那千日的好全部勾毁。我执啊,是万魔之王,嗔恨就是他的法杖,现在谢正衍被他的魔力支配,做了他的傀儡,替他在人间代言。
口中弥漫血腥味,他咬破了嘴唇,在魔鬼的契约上画押,写下复仇的决心。
容川把他当成玩偶,打算摆布腻了就随意丢弃,他偏不让他如愿,首先要留下不容他抵赖的证据,以便将来提出指控。
恶魔最是诡计多端,一个人的本性不管多么纯真,投入他的门下就能学会许多想象不到的坏招。当天谢正衍遵从他的暗示买回两个针孔摄像头,分别安装在新居卧室的床头和天花板,发消息给容川,约他晚上来家里。
容川担心他的身体,下班后直接去到他家,这会儿谢正衍的心比地狱里的顽石还硬,竟没有一点慌乱,围绕报复的主题拉开演出序幕,主动挑逗,求欢,把仇人引入布好的圈套。这是他配过的最敬业的一场床戏,声情并茂遥荡恣睢,和容川做、爱时他一直不太注重生理快感,过去是因为爱,此刻是出于恨,爱能令人坚强也能令人柔软,恨带来的只有不择手段的坚持,他已成为最高明的演员,发挥着登峰造极的演技,面对这上帝也会受蒙骗的演技,容川如何不上当?他甚至为谢正衍今晚的放纵惊喜,尽力迎合回馈,甘愿献出所有精力,共结欢心。隐蔽的摄像头如实记录了这一切,将旖旎风光保存为罪证。
云收雨散,容川去浴室洗澡,他一离开谢正衍便下场穿好衣服,像谢幕后的演员,在台下拾回真实情绪——腊月雨天一般的阴沉。
容川回来见他僵直地坐在床边,笑道:“你不洗澡吗?小邋遢虫,过来,我帮你擦一擦。”他爬上床,从身后抓住谢正衍的肩膀,谢正衍狠命甩开,转过头,冷漠的眼眸里积满霜雪,冰冻了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