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段漫长到几乎无法忍耐的等待后,医生放下手中的工具,转身让助手擦了擦汗。他扭过头看了看睁着眼睛的黄子成,以为黄子成是在恐惧,开口道:“已经取出来了,很顺利。”
黄子成没有反应。
医生拨了拨他的眼皮,认为他是由于失血和过度紧张造成了精神休克,于是叫助手给他进行输血。黄子成缓慢的动了动眼皮,将视线转向悬挂在一旁的输血袋和流淌着猩红血液的输血管。
他突然笑起来。
麻醉的效力和过度的虚弱令他无法发出声音,但任谁看到他的脸,也知道他是在狂笑。那笑容扭曲而狰狞,狂躁而暴戾,惨白的牙齿□□在惨白的嘴唇外面,看上去有种血淋淋的错觉。
见状,医生给他注射了一针安定。
黄子成做了个梦。
梦里他金袍加身,脚着青云履,头戴碧玉冠,立于一座铡刀台前。铡刀长千丈,宽百丈,明晃晃的刀刃亮得可怕。
有孽龙伏于铡刀下。
龙身如墨,云遮雾绕,长不见尾。浑身缠绕着金色锁链,硕大的龙首被搁在刀台上,形态狰狞。他与对方那双毫无情感的金色竖瞳对视,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淡淡的伤恸。
那龙突然口吐人言。
“你当真要斩我?”
黄子成心中茫然,口里却不自主地道:“你作恶多端,纵然是我,也容不得你。”
那龙大笑,龙须狂扬。
“我许你一世真心,你却以此为报,究竟是我瞎了眼,还是这老天造弄人?黄子成啊黄子成,你今日斩我自保,将来可莫要后悔!”
“我有什么可后悔?”黄子成听见自己冷漠道,“你那一世真心,究竟又有几分真?你我不过一场做戏,曲终人便散,何必纠缠,反落得难堪。”
话音未落,他手一挥,那铡刀便落了下来。
——血漫天。
………………
黄子成霍然惊醒。
他张着嘴,大口喘着气,心脏扑通扑通狂跳,那梦里的场景太真实,真实的让他心悸。
梦里他是天官,丁当是孽龙,一刀落下,身首离分……他几乎以为自己是真的斩了丁当,手起刀落,干脆利落,没丝毫犹豫留恋。奇怪的是他连衣服样子都记得一清二楚,那龙的模样也真的可怕,简直就像是亲身经历了一般。
黄子成发呆半晌,突然回过味来,嗤笑出声。
他这是叫人搞傻了,脑子都不正常了,什么跟什么都。浑身都酸痛得厉害,他努力抬了抬头,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这房间像是个员工宿舍,就一张床一张书桌,撑死不到五个平米。
桌子上有杯水,他口渴想喝,伸手够不着。腰部以下一动就抽了筋的疼,黄子成奋力爬起身,冲着水杯伸出手,他视线有些模糊,看见自己的手指在水杯旁晃来晃去,却就是抓不到……
讲真,挺心酸的。
这辈子最落魄也没沦落成这样,黄子成梗着脖子跟那水杯干上了,连房门被打开都没注意到,直到一只手伸过来,拿起那水杯,递到他嘴边。
是那老管家。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管家一手拿着水杯,另一手托着个笔记本电脑,他将电脑放到书桌上,扶着黄子成的背,帮助人一点点将水喝进去。看黄子成喝够了,便将水杯放回桌上,转身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让开位置。
于是黄子成又一次看见了他最不想看见的,老人的脸。
“我很好奇被鱼钻进尿道是什么感受。”老人用淡蓝色的瞳孔打量着屏幕这边,残忍而直接的,用言语撕开黄子成竭力想要忘记的那段经历,他刻薄的讥讽道:“看起来你接受的还不错。”
黄子成没答话,目光冰冷,面无表情。
“我刚刚接到一个坏消息。”老人很平淡的陈述道,“有人炸了我的庄园,在我的领地里……我最忠诚的鬣犬们准备背叛我,投奔他们的新国王,也就是埃文。”
“我并不感到愤怒。”
老人低下头,拿起一支雪茄,剪掉雪茄头,用火柴慢慢点燃。当他抬起头时,眼中又恢复成一片寂静的冷戾。
“我迟早会把一切都给他,我用了漫长的、宝贵的时间来培养他,就是为了这个。他是我选定的继承人,赫尔塔会在他手上延续下去,而不至于变成一段消散的历史……但不是现在。”
“我愿意交给他,和他动手来抢夺,这是不同的两件事。”
“我很失望。”
“我可以培养出一个埃文,就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我只是不愿意去那么做,但他真的太令我失望。他为了你,一个无能的软弱的,男人?背叛我,向我宣战,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我简直没有办法想象。”老人抬手撑住额头,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语气有些疲惫,“你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能令他如此为你发狂?”
黄子成嗤笑了一声,虚弱道:“……你问我,我问谁?”
老人沉默的吸着雪茄,沉默了很久,放下手掌,抬起头来。
“就这样吧。”他说道。
“埃文是斗不过我的,他还太年轻,有这么多弱点暴露在外面,想抓住他的把柄实在是太容易了……比如你,还有他的儿子,雷欧,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你没见过,跟埃文一样,有一双黑色的眼睛。”
“如果我让他用自己的命来交换你们,你认为他会怎么选?”
黄子成的瞳孔收缩,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被啵的一声戳破了。他不在意丁当有没有儿子,他只是突然被老人的话戳破了期待丁当来救他的幻想……就像缅甸那时一样,从天而降,大杀四方,带着他安然离开。
他变成了丁当的弱点,把柄,累赘。
黄子成愣了一会,叹了口气。
“你就跟电影里演的反派似得。”他缓慢的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道,“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这么干。我们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斗气,做什么都不能跟钱过不去,这话用到你身上,就是做什么,都不能跟命过不去。”
“这话本来不用我教你,但你身在局里,看不透,我给你点出来……你跟丁当的事,说白了就是斗气,何必呢?你既没杀他全家,他也没杀你全家,多大的仇?他不听你的话,正常啊,他都多大的人了,还事事都得听你的?我想让我儿子听话,还得拿钱哄,你那心情我也能理解。”
黄子成有些疲惫的往下靠了靠,低着头,没去看老人表情,径自说着话。
“你问我有多大魅力,我只能告诉你,我从来不去过问丁当的事情。人活着也不全是情情爱爱,感情不能拿来当饭吃,我跟他在一起,就是搭个伴,需要的时候有个人在身边,平时各自也有各自的生活。没什么海誓山盟,也不图轰轰烈烈,就只想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下去。”
“他离了我,生活也照过,我也一样。他不愿意回你那边,是因为他自己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你找我麻烦,找他麻烦,都没用……你就算把他逼回去,他心里不愿意,又有什么意思?”
“中国有句俗话,叫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是想找个继承人,我看最好还是再培养一个,丁当这个瓜已经长歪了,你扭不回来的,趁早丢掉吧。”
他洋洋洒洒说完这一大堆,整个人也蔫了,喘着气躺回床上,捂着嘴咳嗽。老人从头到尾听着,没打断,到这时,才低低的笑出声来。
“你倒是个很好的说客。”老人道,“可惜没能说服我。”
黄子成咳嗽着还想说话,老人却不想听了,摆摆手道:“就这样吧,你好好休息,稍后我会请你出来,看场好戏。”
言罢,他切断了通讯。
老管家抱着笔记本离开,没过多久又拿了杯水回来,放到桌面上,取走了原本的空杯,随后真正离开。
黄子成静静躺着,闭着眼睛面色宁静,看不出异常。他藏在被子里的双手却慢慢握成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抠进肉里。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你得撑住了,他跟自己讲,不能怕,也不能慌。还不到浪打船翻听天由命的时候,冷静下来,想一想,该怎么办……想一想,还有什么能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PS:作者已进入狂暴状态=_=不欺负你们了两章一起发,看我多爱你们~~
☆、CHAPTER 60
丁老板新近认识了个大客户。
美籍华裔,姓年,五十多岁,开连锁大卖场,据说身家过十亿,嗯,美刀。这个客户是丁老板做工厂的老朋友给介绍的,对方想要在中国找个合适的代理人,负责整合提供某类家用设备方面的货品资源,然后做成长期的供应链条。
丁老板第一次与对方见面是在朋友的工厂里,完全是偶然,一点准备都没有。他当时也不知道对方的背景来历,只听朋友粗粗提了几句,倒也没太重视,话匣子打开,常年干销售那一张嘴说的是天花乱坠,结果不小心被人家给看中了。
他此时正纠结于明生的结款问题,有这种天降的大好机会,夜里睡觉险些没笑出声来。多方打听确认清楚对方的来历后,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上心愿意,整天就琢磨着该怎么凑上去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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