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路过客厅的时候,周卓才闻出一些酒味,谢明江朝他叫了一声。
“站住。”
周卓瞥了他一眼,余光看百惠也冲他点头,只得站住。
他没说话,谢明江也没说话,周卓看他坐在沙发上,头向后枕着靠背,艰难地拉松领带。
谢明江抬眼皮看他,眼神一看就是喝得不少,说话倒还算比较清晰比较稳:“过来。”
“……”
“我喝醉了,看不清你,过来。”
周卓不知道他要看清自己什么,但还是几步走过去,站到离谢明江不到一米的距离,低头俯视谢明江。
谢明江的头发乱了,前面的被他胡乱拢到后面,露出个光洁饱满的额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周卓。
看着看着,他两条眉毛越靠越近,眉间隆起,硬硬挤出三个字:“我难受。”
他的表情看上去确实非常痛苦,不好受。
周卓觉得他要吐,忍不住跟百惠说:“你给他端点茶吧。”
百惠点点头,指着厨房:“做了汤,很快,可以喝。”
说着她就往厨房走,对周卓说:“周卓,看先生,我做汤。”
她很快消失在客厅,就剩周卓和谢明江两个人了。
谢明江还是看着他,又说了一遍:“我难受。”
周卓僵硬地站在那儿,无法对醉人的醉话置之不理,尴尬地说:“知道了,你等等,汤快弄好了。”
他觉得自己这样已经是安慰的话语,可谢明江偏偏就仿佛一刻也不能等,气急败坏地朝他发了火:“你知道个屁。”
周卓怔了怔,有点生气,胸膛起伏,不自觉握紧拳头。
他感觉羞辱,又感觉愤怒,瞪着谢明江,一声不吭。
百惠端了醒酒汤出来,看见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剑拔弩张要吵架,赶忙过去把汤放到谢明江面前,走到周卓旁边。
周卓哼了一声,转头就往楼上走。
百惠忧心忡忡地盯着谢明江,看他端起汤碗刚喝了一口,就听楼上梆地一声摔门声,她吓了一跳,回头去看,二楼没了周卓的影子。
周卓坐下来,掏出手机给陆杉发了条短信,他打开书,强迫自己看。
但今天他显然不在状态,看了两个多小时,没看几十页,十二点出头周卓爬上床,躺在被子里,脑袋里书本知识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相互对撞,谁都想把谁挤走,周卓翻了好几个身才勉强睡着。
周卓做了一个梦,梦中陆杉抱着他窝在那张小床上,拿掉他手中的书亲他,他只轻轻推了他两下,就顺从自己的心意试着用嘴唇去碰对方,他们相互试探,抚摸彼此,陆杉比他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笑着就把他扑在身下,他还在慌张,场景一转,陆杉突然变成了谢明江,陆杉的小床也变成了谢明江的卧室。
周卓被谢明江压着动弹不了,他急得两腿乱蹬,却发现自己浑身都没有力气,谢明江也亲他,亲他的侧脸,亲他的锁骨。周卓大声呼救,用牙齿咬谢明江的肩膀,谢明江突然就不动了,趴在他肩头,像是睡着了。
周卓翻身从床上站起来,发现他还没有被谢明江完全扒光,还穿着最基本的,谢明江窝在那里,毫无杀伤力。
这个梦持续了好久,周卓第二天醒来,还发现自己记得梦的内容,不过他压根不想记得这种梦,跑到洗手间洗漱。
刷牙的时候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两秒,眼圈有点黑。
百惠已经开始做早饭,周卓下了楼,意外地发现谢明江也坐在那里,他本来在看报纸,这个时候把报纸放在桌子上,直视周卓。
周卓没有和他打招呼,一如既往地在那里喝百惠准备好的温水,喝着喝着他听谢明江说:“昨天醉了,尽说胡话,如果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当没听见。”
周卓没吭声,抬眼皮看了看谢明江。
百惠端着粥走出来,放在周卓面前,扫了一眼周卓,很惊讶:“睡不好?”
周卓摇摇头,喝粥。
百惠很爱大惊小怪,手在眼睛周围比划一圈,又说:“眼睛,黑色的!”
周卓很别扭她这样,只说:“我挺好,你去忙你的吧。”
百惠支支吾吾地还想说话,谢明江冲她手一挥,把她支开:“给我一杯咖啡。”
百惠只好走了,谢明江盯着报纸上的一个豆腐块,又看了看周卓的头顶,心情微妙地愉悦:“那种时候你完全可以给我回嘴,没必要忍我。”
“……”
“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气得睡不着,也太孩子气了。”
周卓没听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接话,吃完早饭就出门了。
第46章
一如之前一样,李兆成仔细记录着周卓这两天来的饮食状况,一周两次的咨询频度使得他还有比较充分的时间从琐碎的事情入手,更何况周卓的心理状况恢复的程度就是在这些琐事上体现。
周卓说完以后,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李医生,昨天我做了一个梦。”
李兆成感觉到了一点不同以往,但没有抬头看他,而是装作漫不经心:“哦,什么梦?”
周卓斟酌了一下:“我梦见了我的那个朋友,我和他在一起,然后他突然就变成了谢明江,然后……”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李兆成竖着耳朵也听不清,他很敏感地问:“然后什么?”
周卓抬起眼皮,发现李兆成在注视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决心道:“谢明江压着我,他——”
他的坦白时断时续,让李兆成欣慰的同时又心急,鼓励他:“他什么,周卓,讲出來,没关系。”
周卓神情复杂,几次张开嘴,但又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李兆成放下笔,语气平和:“虽然我是谢明江的朋友,不过我更是你的咨询师,我保证,我们的谈话内容他不会知道,并且我全然相信你的说法,不会参杂任何我的个人情感来看待谢明江,我会和你一起来解决问题。”
“……”
见他很迟疑,李兆成又说:“当然,如果你愿意讲出來,我们的咨询就更有了一个突破,毕竟咱们还从来没有真正涉及到你为什么会有吃饭睡觉上面的问题,你说是吗?”
周卓垂下眼皮,等了好一会儿才很小声地说:“……曾经,谢明江和我……强行的……”
李兆成内心波动,但面上保持镇静,他始终没吭声,想让周卓把这句话讲全,讲完整,但周卓也不吭声了。
李兆成理解,也许讲这样的只言片语已经让他费劲力气,静默了几分钟才佯装不知地问:“我还听得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是他强行的和你发生什么?”
“……”
“发生什么?他是对你施加肢体上的暴力,还是违背你意愿和你有了性`关系,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周卓畏缩在那个椅子上,说话显得困难:“后,后面的……他给我喝……喝一种药。”
李兆成问:“他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周卓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李兆成靠到椅背上,总结道:“所以,谢明江给你喝了一种药,然后强行和你发生关系,并且成功了,是吗?”
“……是。”
“他强迫了你几次,一次还是多次?”
“……一次。”
咨询室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李兆成看周卓勾着头,一动不动。
李兆成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你刚才说你做了梦,梦中你是回到了他强迫你的那个时候吗?“周卓摇摇头,这才抬起眼皮:“不是,因为……我咬了谢明江,他就倒了……”
李兆成很意外:“也就是说你成功地把他推开了。”
周卓点头:“嗯。”
李兆成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你觉得你怕谢明江吗?”
周卓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以前的确害怕谢明江,但他现在也害怕谢明江吗?
李兆成说:“你的这个梦境可能是对现实的一种映射,因为你内心深处对谢明江的恐惧,当然你在梦中阻止了谢明江,说明他在你心目中也不是不可撼动。”
“……”
“你可以试着反驳他,挑战他,总之要和他多对话,建立一些联系,而不要老想着回避他,你会发现他对你可能也是束手无策,搞不好甚至是恐惧的。”
周卓表情里有一丝诧异:“真的吗?”
“当然。”李兆成诚恳地点点头,“因为你能在梦中推开他,也说明现在他在你这里的形象多少得到了一些改观,你不用去原谅他,也不用理解他,只要不惧怕他就行了,其实谢明江又没有三头六臂,他有什么可怕的呢?”
周卓点点头,似乎是接受了他这个说法。
李兆成不疾不徐地做着记录,一面看似随意地问:“你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吗,周卓。”
“第一次。”
“白天发生了什么吗?什么契机让你做了这样的梦?”李兆成顿了顿,问,“和你的那个朋友有关?”
事实上这个问题比前面的问题好回答多了,可李兆成等了好久,周卓也始终缄默不语,他没有得到答案。
但李兆成依然觉得心满意足,因为今天这个看似平常的咨询活动并不平常,可以说是收获了重要的成果,他平静地做着记录,过了好一会儿,周卓突然问了他一个很莫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