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廉放下杯子:“那这都第四天了,他身上绝对不可能只有一千多,那还不够他住这几天酒店的呢。”
邵琳佳叹了一口气:“铁了心了,不回来了。”
陆正廉眉头一皱,语气不怎么痛快:“铁了心了有什么用,没有面包,他什么狗屁都谈不了!”
“……”
“年纪轻轻赶时髦,自我认识不清晰,去了一趟法国还喜欢上男人了!”
陆正廉越说越气,竭力压抑自己,半天才说:“他这是要跟咱俩打持久战,你说你儿子会不会谋划着找工作呢?”
邵琳佳心烦意乱:“他拿什么找工作?现在哪里不要文凭,他的文凭还在家里放着呢。”
陆正廉一想,很有道理,这就放了心。
成教的这份工作并不复杂,就是累人,不同专业的人要印不同种类的试卷,还得分装,陆杉简直长在了复印机旁边,抽空回一下网校学员的问题。
他的这间办公室靠阴,还没有暖气,只有一个小太阳,吹起来也就是聊胜于无。
“哎,小陆,忙着呐?”
陆杉正在把印好的试卷装袋,见分管成教的许玲玲站在门口,两手揣在袖筒里,朝他望。
“您说,怎么了?”
许玲玲走进来,眼睛随便扫了一圈:“有个朋友的孩子,是咱们这儿学工商管理的,忙,来不了考试了,他的卷子你就帮他做一下,及格就行。”
陆杉手一顿:“行,不过我是学经济的,工商管理的题不知道能不能做上。”
许玲玲满不在乎:“那不都是一回事儿嘛,听说你原来也是咱们学校毕业的高材生,没问题。”
陆杉只能点头:“好,那许主任您放心吧。”
这个活得加班加点,印不完不能走,趁着一种试题要印好多份的空档里,陆杉就归置凌乱的文件,分门别类的收拾。
弄完这些,他就算终于下班,食堂已经只剩残羹剩菜,好在外面还有些买小吃的,他可以买一份煎饼,非常便宜,一边吃一边也就到了家。
陆杉走到黑黢黢的楼道门口,楼里的声控灯坏了,他迎面就撞上从里面出来的一个人,那人很不客气:“你他妈的走路往人身上走啊?!”
陆杉听着那个声音异常熟悉:“戴鹏?”
戴鹏意外又惊喜:“陆杉?!”
陆杉摸着黑往楼道里面走,戴鹏拿出手机调了手电筒功能,才把狭窄的楼道照亮:“你咋不拿手机照呢?懒的你。”
陆杉说:“我手机丢了。”
“那你买个手电筒呗?”
“就一楼二楼没灯,三楼又有了。”
“咳,那问题你就住三楼,合着有了灯你都到家了。”
“那就行了,我也就开门用灯。”
戴鹏仰着脖子跟在陆杉身后,看他大衣松垮的在那打晃。
陆杉熟练地开门,按亮灯,戴鹏进来环顾四周,房间太小,一切尽收眼底,他很自觉地走到唯一一把木头椅子上坐下,也等于就上了写字台。
他纳罕道:“你咋沦落到这个份儿上了?”
陆杉没有回答他,直接拿了养生壶去接水,倒腾出一个玻璃杯。
“不不不,我不喝,又不渴。”
戴鹏拉住陆杉,一把将他按到旁边的床沿上坐下,两个人膝盖碰着膝盖,戴鹏看他眼窝发青,人也瘦了一圈,气就不打一出来:“张娴雅给我说,我还不相信呢,你为什么不读博了,怎么就在这儿干上临时工了。你爸他知道你这么作践自己吗?他……”
陆杉打断了他:“你舅舅的事情,节哀顺变,其实我得给你搭礼金的,可是我现在手头没钱。”
戴鹏一愣,有点生气:“我舅舅的事情处理好了,也不跟你要礼金。现在是我问你呢,你是怎么一回事儿。”
陆杉垂着头,不吭声。
戴鹏受不了他的沉默不语:“说啊,是不是和周卓有关?你俩好了?”
陆杉摇摇头:“没有。”
戴鹏说:“没有你为什么在这儿?”
陆杉手撑在额头上:“我已经和家里说了,他们都知道我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戴鹏怔了怔,倒吸一口冷气:“你疯了吧你?!”
陆杉抿了抿嘴:“嗯,我也觉得我疯了,早就疯了。”
戴鹏很会推理:“不读博也是为了他?”
陆杉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没走之前,我觉得他对我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但我一去法国,他就基本和我不联络了。我想他了,这一个月都受不了,更何况要是读了博,得在那边呆上至少三年。”
戴鹏皱起眉:“他为什么和你不联络了?”
陆杉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
“那你去暗流找他啊,问个清楚。”
“我去了,他不在,我碰见他的时候……”陆杉调整了一下呼吸,“他和谢明江在一块儿。”
戴鹏瞪大了眼睛,错愕极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明江对他是那个意思,我看得出来。”
戴鹏惊讶的无以复加,什么都说不出。
陆杉又说:“我不明白他的态度。”
戴鹏看他很傻很天真,简直要背过气去:“这你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不就是和谢明江搅合到一起去了呗?你出国了不好使了,他转手一勾谢明江,你当他真喜欢你啊,还不是为了钱。”
他说得很激动:“你还和他玩呢?谢明江什么段位,你什么段位?人家能和谢明江玩得棋逢对手,旗鼓相当,这说明什么?你快点回去给咱伯父伯母认个错,只当没认识过这号人。”
陆杉不同意戴鹏的说法:“周卓不会是那样的人,他和谢明江到底怎么回事,还没有确定。”
戴鹏见他还是那么倔,真要吐血:“他是哪样的人你知道吗,你才认识他几天?现在你回来了,他不照样不搭理你?你连他爱不爱你都不能确定,就敢放弃一切,在这儿受这些罪,我是服了你了。”
陆杉说:“他要是心里有我,哪怕一点,现在这些就是我应该做的,我不在乎。他要是真喜欢谢明江,那我放手,也绝对不会纠缠。”
“……”
“我是心里没底,但还是想相信一次自己,也相信一次他,我赌一次。”
“我劝你不要做这种欢场尽是义气鸡的美梦,现实一点,陆杉,你这个相信他的代价太巨大了,他不配你这么相信他。”
陆杉不说话了。
戴鹏见他这样,彻底无语,十分纳闷:“我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好,你是看上他哪一点?”
陆杉仍是不吭声。
戴鹏叹了口气,拿出一张卡:“这上面有五万块钱,密码就是我的生日,不多,你先拿去用,但我还是希望你早点回去,你和周卓根本不合适,也绝对走不到一块儿去,你自己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陆杉不要,但戴鹏不由分说,放下卡人就走了,留陆杉一个人盯着写字台的一角发呆。
第37章
在一连谈了些基本的日常生活之后,李兆成试着把话题往更深入的地方挖掘,估计周卓不愿意很突然地就谈他的黑色记忆,更何况那些事情李兆成也知道多半,他决定换个角度入手,让周卓谈一点他比较开心的事情。
他望着坐在沙发上的周卓,很柔和地说:“你可以讲讲原来你比较开心的记忆,什么事情是那种讲起来你就会发笑的,可以告诉我吗?”
周卓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想不起来那样的事情,他迟迟没说话。
李兆成说:“在家你跟谁亲?”
周卓说:“我妈。”
李兆成点点头:“可以说说你妈妈,你和她在一块儿的,特别开心的事。”
周卓又沉默了,好半天才说:“我妈原先在银行做柜员,很忙,时常要加班,还要拉存款,要是被投诉了,就得罚钱,她在家的时间也不多。”
“……”
“但我每年过生日,我妈都给我买新衣服,她自己是不买的,说穿工作服用不上,我妈给我买的衣服,尺码都刚好。”
“除了这些呢?”
“……忘了,想不起来了。”周卓抬头看李兆成,表情尴尬中带着羞愧,“因为都是一些太琐碎的事情,我说不好。”
如果这是一篇以和妈妈开心的往事为题的作文,周卓这个贫乏的回答可以说是不及格。
李兆成也看他,他想也许周卓不愿意谈及家庭,毕竟他妈妈已经去世,回忆美好过往的同时那些不好的东西也会一并浮上水面,事实上他对过去的追溯都有这种问题在里边,想起来都是喜忧参半,没有什么绝对光明的东西。
李兆成试探着说:“那聊聊别人,周卓,有没有那种你想起来,他对你特别好,让你想到他除了开心,基本没有别的情绪的人?”
周卓愣住了,他慢慢勾下头,不看李兆成,斟酌着说:“……可能有。”
李兆成笔尖一顿:“为什么是可能有?”
周卓抿着嘴僵硬起来,几乎是挤出三个字:“有一个。”
这完全是李兆成不知道的空白点,他有点兴奋,循循善诱:“那你想想他,可以和我聊一聊他的事情。”
没想到周卓头埋得更低:“我不想想他,也不想提他。”
李兆成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不想想他?他对你不是非常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