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喜欢你的。”
“……哎?”
傻呆呆的“哎”一出,黎秋又跳着脚的懊悔不已,为自己的莽撞又为自己的天真。明明跟大哥他们在一起历练了这么多年,可骨子里还是摒不去尚家小少爷的单纯与软弱,这让他格外郁闷。
童久没忍住“噗嗤”的笑了,这一笑叫黎秋彻底熟透了脸,羞恼之下又要拔针。
“好好我错了我投降,我说我喜欢你这样子,并没有笑话或者冒犯的意思。”说着哄劝似的话,童久当真举起了双手,给足黎秋面子。
黎秋这才悻悻放下针,一扭头却是躲到了玄武像后头,再不出来:“如果你没撒谎,如果你真想放了我,那就该表示出一点诚意。”
童久只觉得他越来越有意思,自然微笑着配合:“怎么表现?”
“立刻离开这里!”
“我做不到。”
黎秋呼吸一窒,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变卦了,谁知童久悠悠然道:“你也是走水路进来的吧?就没有注意到那条路只可进不可出吗——这间墓室,是个只进无出的‘死穴’,想要离开,要么让尚家人马从外面破坏,要么解开这墓室的机关,说不定还有出路。”
说罢,童久的目光落在这墓室里唯一的什物、黎秋所躲藏的玄武像上。
“我进来时你不是正想动这个雕像吗?快动手吧,我保证不偷看就是。”
黎秋陷入了两难:继续僵持下去的话,他们俩谁也出不去,可要真在童久面前取出长生屏,不知道会被捕捉到什么信息,只怕更将后患无穷。
墓室里弥漫着微妙的僵持,童久是不急的,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墙角坐下,甚至还从背包里撕开一袋纯净水,老神在在的喝起来。
这一副气人样,一瞧就是针对黎秋,黎秋强忍下往那人脸上丢针的冲动,看了下时间,决定还是立刻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他走出雕像,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覆上像面,然后围绕着玄武一圈一圈的行走。他走得既缓慢又认真,皓白的手指轻轻抚过雕像表层的每一寸肌肤,像在端详,又像在进行某种虔诚又神秘的仪式。
童久说是不看,但几分钟后就被黎秋这边的动作吸引了注意,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黎秋在心里默数,大约走了三十圈后,他终于停下脚步,收回手。童久这才发现,黎秋的手心握着一根银光——原来他把钢针藏在指间,随着一圈圈绕走轻轻划破雕像的表层,随着黎秋倒退两步,巨大的玄武像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裂纹从黎秋抚摸过的地方快速蔓延,扩大,然后纷纷剥落。
下一瞬,神圣的光华绽放在两人眼前。
雕像崩塌剥落,露出隐藏在里面的真正内容——一扇古色古香的屏风,以云母为框脚,以沉香木为镶嵌,白竹绢做面,涂绘了一则玄武斗鹤的古老传说。整座屏风高雅别致,光晕灿烂,玉、木、绢、画浑然一体,宝气非凡。
神物现世,就连童久也忍不住侧目,他虽然与尚家合作多年,但是一直没机会见到尚家所收藏的那一尊阳面,那毕竟是人家的传世之宝,只有家主和继承人才有资格接触。
可是面对这华彩万千的宝物,黎秋却出奇的平静,似怀念又似悲伤,黯然的垂下眼,沉默着没有一句感慨。
童久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第108章 番外:滇南之夜(中)唯一的幸存者
片刻后, 黎秋终于又动作了,却是径直走到屏风的背面, 再次搭上手。黎秋深吸一口气, 闭上眼, 努力翻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
“阳为上, 阴寰,是行之为道……”
记忆中的那个男人, 冷峻而威严,敲了敲身边的长生屏, 对跪在地上的他与尚飞杰道:“这是尚家代代相传的最高秘密,作为未来的继承人,我要你们一辈子都记在心底, 烂在心底。”
那个人的教导……那个人……
黎秋猛地睁开眼,指尖剧烈的颤抖, 为着记忆中一闪即逝的恐惧而微微窒息。
不要想了, 不要再想了!他已经不会再回去了,他已经不再在那场悲剧中了。
就在黎秋要狠心抠开屏身的机括时,视野里突然冒出一道人影,黎秋大惊失色的后退几步,才发现这人是童久。原来童久不知道何时离开了角落,正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歪头端详他。
黎秋压下激烈如沸的心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童久冷道:“堂堂童家族长居然这么不守信诺,嘴上说着绝对不看,关键时候却跑来偷窥吗?”
“我倒不是想看长生屏……”童久的目光在黎秋的脸上顿了顿,转向屏身的背面,然后自己走过去敲了敲,试着查找隐藏的机关。
黎秋的嘴角倨傲的动了动,稍稍放下心,长生屏的秘密——收藏着长生真相的神秘机关匣,是尚家引以为傲的最高机密,哪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外人找出识破,就算那个外人是鬼眼童久也不行。
果然,研究了半晌无果,童久很直接的放弃了。
“现在可以让我来了吗?”黎秋面无表情的指了指角落:“还请童家族长继续去那边等吧,这种关乎饭碗的技术活,还请原谅我不能当面演示。”
童久笑了笑,走出去两步,又回头:“我不认为这屏风上存在着多高深的技术活,你能解得开而我解不开,只是因为我比你少掌握了一些情报。”
黎秋没应他,而是触发了某个暗簧,一阵微响过后,屏风后面的墙壁出现一条狭窄的甬道,应该就是这墓室的出路。
黎秋看向童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现在您可以离开了吧?”
“不急,我忽然发现了一件比长生屏还有意思的事。”
童久一手摁住长生屏,身子前倾,探到黎秋面前。黎秋本能的后退一步,眼中警惕的小火苗跳跃不停。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位童家族长临时变卦,又不打算放过他了吗?
童久逗够了他,才缩回身,痞笑道:“你知道的吧,这些年尚家为什么不遗余力的追杀组织。”
黎秋不晓得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因为七年前,我们组织从尚家抢走了他们的传家宝长生屏。”
“还有呢?”
“……”
“不愿说就算了,还因为他们在那一晚的抢夺中杀死了尚家的小少爷,尚言羽。”
黎秋眼皮一刺,扭过头去。童久走过他,再次摸上这光华万千的神奇屏风:“再说说长生屏吧,我们一直都知道它能赐予人长生的传奇,可到底要如何作用呢?如果仅仅像我这样的接触,那么尚家的老爷少爷,尚家的阿猫阿狗,早就羽化成仙了。所以光接触是不够的,道上很多人都猜,这长生屏上一定还隐藏有某个秘密,而那个秘密才是长生的真正关键。”
童久看向黎秋,黎秋抿了抿嘴,努力不使自己退缩。
“但是这个秘密啊,外面人就是猜破脑袋也猜不出。那既然是尚家至高无上的传家宝,秘密自然也掌握在尚威手中,至多了,告诉他的两个儿子,除此之外恐怕再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可是眼下,你却知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莫非尚老爷在酒后说漏了嘴,莫非尚家少爷交友不慎泄露了如此重大的机密,还是……你就是尚家人。”
黎秋头皮一麻,转身就跑,却被童久一步抢先,拦在了角落里。
“我开玩笑的。”童久还是邪气一笑,“尚老爷和尚少爷我都见过,也很熟悉,你当然不是他们,他们此时此刻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墓外,都在监视这里的一举一动。”
童久扬了扬手腕上,里面暗植的微型芯片不仅记录着每个队伍成员的生命体征,恐怕还有录音和窃听的作用。
“如果说尚家有谁知晓长生屏秘密、而且我却没见过的话,那就只有一位。”
黎秋重重一抖,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的人,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你是谁?让我猜猜吧,你是谁。”
童久的话语近在耳畔,童久的面目清晰在眼前。黎秋整个人都不会动了,只是傻傻的束以待毙的冻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个掌握全局的男人触摸到他冰冷的脸颊,揉搓,然后缓慢的揭开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
“组织?当然,要比组织更深一层……你是七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尚家小少爷,尚、言、羽。”
面具撕去,露出属于黎秋的惨白、爬满汗水的真实面容。
童久皱了下眉,倒不为黎秋过目难忘的惊艳样貌,而是这一张脸与他所知的尚家小少爷尚言羽完全不同,不是一个人吗?不,他不可能弄错才对。
黎秋惊恐的抽了抽肩膀,犹如狼爪下无力反抗的弱兽,每一秒都在摇摇欲坠。这让阿九更加不解,他不过指出了这人的真实身份,看到他假面下的脸,可黎秋的表情,却交叠着无以描绘的恐惧与绝望,并渐渐滑向崩溃的边缘。
莫非这中间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时的童久并不知道,即便是在组织内部,尚言羽也好尚威也罢,这么多年来都是绝对绝对不可提及的禁忌,亦是黎秋的梦魇与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