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是痴心妄想,但有时候想想这些,还是觉得蛮高兴的。
“在笑什么?”靠在窗边看风景的宫季扬突然开口问他。
“想今晚带你吃什么。”柳易笑了笑,替他卷起车窗的帘子,“快到洛阳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有的话,我就挑个好些的酒楼带你吃水席去。”
宫季扬一下子来了兴趣,坐直身子看他:“水席有什么吃的?我倒只知洛阳牡丹,没听说过洛阳有什么好吃的,你能带我吃再好不过。”
“洛阳水席可与牡丹花会还有石窟并称洛阳三绝,你竟没听过?”柳易道,“这水席呢,水有二点。一是汤水的水,洛阳少雨,水席的热菜都是汤汤水水的,滋阴润肺;二是流水的水,吃过一道菜,撤掉再上一道,流水般不断上新的席面,便是水席了。”
“听起来倒是颇有意思,就吃这个吧。”宫季扬击掌笑道,“有劳先生指路了,我们先找个客栈落脚,再去吃水席?”
洛阳城内最大的酒楼是城东的牡丹楼,名字直白却不俗气。一座飞檐楼阁坐落在一大片牡丹园里,虽不是牡丹花开的季节,园中却仍然绿意葱葱,其他花种争奇斗艳,仿佛要把牡丹不开的时节占得满满当当。
柳易却没带他们进牡丹楼,而是在门口拐了个弯,绕进一旁的小巷里,敲开了一户不起眼的人家的门。
“吴伯,您在家吗?”
院子里起先没有回应,柳易耐心地又喊了一回,这才有人慢吞吞地来开门。
“谁呀?”
“是我,小柳。”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拉开门闩,探出头来看他。
“怎么这时候来洛阳啦,不是说过了冬再来?”老人看清了他的脸,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些笑容,乐呵呵地拉开门让他进去,“都快入冬啦,你婶子还念着给你做件冬衣呢,没想到这就来了,我去喊她,你先带朋友坐坐啊。”
他拄着拐杖走进了屋,柳易回头朝宫季扬笑笑,带他们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
“吴伯是我戏班师傅的多年老友,以前在牡丹楼掌勺,烧得一手好菜。”
“你倒是很讨老人喜欢。”宫季扬的关注点却和他不同,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这不大的院落,嘴上还不忘撩拨柳易,“若是我娘还在,应该也会很喜欢你。”
柳易干笑两声,这叫什么夸奖,虽然对宫季扬的娘有些好奇,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这话听起来很让人高兴。
第9章 饮酒
吴伯很快带着吴婶出门来,令人意外的是,吴婶是被扶着半边身子,一瘸一拐地拄着拐出来的。
宫季扬扭头看了柳易一眼,后者也没有去帮把手的打算,笑吟吟地朝老妇人打了个招呼:“婶子,身体越来越见好了啊。”
“诶,你来看婶子,一高兴就能站起来了。”吴婶也不恼,任吴伯扶着她走到空椅子旁坐下。她走得实在不太稳,齐深看得皱了皱眉,最后在她坐下时帮了把手。
“谢谢啊,年轻人。”吴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顺利坐下后仰头看了他一眼,夸奖道,“小柳的朋友都这么俊,人又好,是好后生。”
齐深摸了摸鼻子,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他才不是什么朋友,要说朋友,宫季扬说不定还比他像一点。对柳易这个人他还是不能放心,可他家将军已经跟人家吃饭喝酒逛庙会,哥俩好的模样他瞧了都觉得牙疼——不管宫季扬想玩这个游戏到什么时候,至少现在他确实和柳易莫名其妙地变得很要好。
他瞄了宫季扬一眼,见那人歪着头跟柳易说话,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哎哎哎,婶子你这可就不对了。”柳易笑着端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调侃道,“难道我不是好后生?你房里床脚下有什么忘了?”
吴婶切了一声,伸手来点他的额头:“你这孩子怎么就见不得别人好呢,我夸你朋友几句也要给我打岔,不就几坛子好酒嘛,想喝就直说,晚上让你叔做一桌子菜,你带着朋友跟家里吃饭,行不行?”
柳易便嘿嘿笑着跟她插科打诨,心想宫季扬别在吃饭时给他惹出什么事就好,哪里还敢喝他自己弄来的那几坛陈年佳酿。
吴伯挎着菜篮子出来,说是要去买菜,吴婶摆了摆手让他赶紧去,又道:“多买几样啊,给年轻后生露几手,听到没?”
吴伯应了声,正准备开院门,久未出声的宫季扬突然道:“齐深你跟着去,给吴伯搭把手。”
“不用不用,我自己一个人能行。”吴伯推辞了几句,奈何齐深得了宫季扬的眼色,根本不敢仵他的意,硬是跟着他一起出门了。
“应该的。”宫季扬笑了笑,“怎么好留下叨扰你们还要吴伯自己去买菜?至少让我们出分力,不然这饭我们可不好腆着脸吃。”
他语气柔和,彬彬有礼,看起来像个再正常不过的公子哥儿,长得又好,吴婶对着他连话都说不重,也跟着笑起来。
“他身子骨硬朗着呢,平时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自个儿在家,不也活得有滋有味的嘛。”
“还是要多休息,也多和吴伯出去走走。”柳易替她捶了捶腿,道,“你这筋骨一天两天好不了,得慢慢活动松开才行,平日里少做些针线活,让吴伯带你看看花去呀。”
“马上都要入冬了,哪来的花给我老婆子看。”吴婶摇摇头,拿他没辙,“我做的那些针线活最后还不是也便宜你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子。”
宫季扬托着下巴看他们俩拌嘴,觉得还蛮有意思的,也不去插嘴,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着。倒是柳易这时想起介绍他来了,扯了扯他的衣袖,把宫季扬扯过来以后在他耳边低声道:“喂,我该说你是谁?”
让吴婶知道镇北大将军搁她家蹭饭来了,还不得吓个半死。
“不是你的朋友?”宫季扬也学着他低声说话,嘴角勾起一点狡黠的弧度,“你喜欢说我是谁,我便是谁。”
他呼出的热气轻轻触到柳易的耳垂,柳易默默后退了些,这才点点头,转头去跟吴婶说话。
宫季扬便倚在一旁听,发现他将自己说成了大户人家的小少爷,爱好游山玩水,在北疆认识了他,便一同去江南游玩。去江南的途中经过洛阳这块宝地,又突然想尝尝地道的洛阳水席,便催着他来找好吃的。
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宫季扬自己就认识这么一个人,耳濡目染之下说不定真的会越来越像。他朝吴婶笑笑,默认了柳易的说辞,决定今日之内就假扮这么一个不学无术只爱玩的纨绔子弟。
“所以你就顺路来混吃混喝了?”吴婶伸手拍他脑袋,“还有脸说!”
柳易捂着头躲到宫季扬身后,吴婶腿脚不方便,只好指着他骂:“你今晚当心别让我挨着你啊,看我不削死你。”
齐深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愣了一下,然后把身后的吴伯让进门来,“您小心门槛。”
“诶,好。”吴伯空着手进来,见柳易背对着他猫在宫季扬坐的椅子背后,也愣了一愣,“你们干嘛呢?”
柳易见到他如同见到救星,赶忙巴着他胳膊躲到他身后去,嬉皮笑脸地恶人先告状道:“婶儿要打我,你快管管你媳妇儿。”
吴婶目瞪口呆,操起茶杯作势要砸他:“你这兔崽子!”
宫季扬在一边吃吃地笑,看热闹看得轻松愉快。齐深把菜拎到厨房,又站到他身后去,低头问:“将军,这是怎么了?”
“叫我公子。”宫季扬用指骨敲了敲椅子,提醒道,“我们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柳先生带我们路过洛阳去江南玩,不日便要回家去,你忘了?”
他才出门去了趟市集,这两人又玩出了什么花样?齐深一头雾水地应了声,又唤道:“公子,那这是……?”
他指了指柳易,宫季扬顿时笑得停不下来,好容易才给他解释了一通来龙去脉,齐深无奈地摇摇头,站在他身后也笑起来。
本是说得灵巧些就能避免的事,柳易偏要去逗吴婶,老人家也就信了,搞得鸡飞狗跳闹闹哄哄,虽说没什么必要还多了些麻烦,不过倒是也比先前热闹些。
那边厢柳易弯着腰躲在吴伯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去看吴婶,后者也被他闹得没了脾气,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去:“好了,不闹了,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柳易半信半疑地把脑袋探出去,见吴婶真的没有了继续揍他的打算,这才大大方方地直起腰走了过去。
吴伯也习惯了他俩打闹,朝宫季扬和齐深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老婆子就是这样,小柳爱跟她闹,我也没办法,两位见怪了。”
“没有没有,吴婶心态年轻,是好事。”宫季扬扭头望了一眼堆在厨房灶台上的菜,觉得比想象中还多,“这么些菜打理起来不容易,要帮忙吗?”
“嗨,我年轻时在牡丹楼什么活儿没干过呀,你们就安心陪着婶子聊天吧。”吴伯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瞧这胳膊还壮实着呢,没事儿。你们婶子最爱跟年轻后生聊了,好好听啊。”
他躲到了厨房里,宫季扬和齐深对视一眼,无端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