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我知道自己在屠龙一战中的表现是不俗的,这也意味着我再也不能以自掩锋芒的态度行动了。
——在众人眼中,我已登上权力斗争的舞台。
此外,安洁黛尔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这是好事。但不知道,她违背了督利安神官的命令后,回到王城又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以及她的背后站着的,似乎是圣女芙洛伦斯的支持,对于这位神秘莫测的圣女殿下,我实在不知道她的所求究竟是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如何处置伊莱蒙特伯爵,好让他不再继续残害平民的问题没有解决。
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错综复杂的事情,我的头就好痛。
薇薇安笑眯眯地看着我的脸色变幻莫测:“怎么样,开始觉得自己要面对的事情多了去了吧?这就是生活。”
我闭着眼睛逃避现实,有气无力地应:“嗯……”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黑夜即将降临。薇薇安说得没错,魔力消耗带来的疲惫还未来得及消散,千丝万缕的思绪已经翻涌在我的脑海中,让我的意识再次变得昏沉起来。
昏昏欲睡中,我只能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薇薇安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在手背印下一吻,轻声说道:“别担心,我总会为你解决的。”
随后,她就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然而,我的睡梦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晚,我是被争吵声、石块投掷声以及甲胄碰撞声惊醒的。
我从床上爬起来,循着声音拉开窗帘,向窗外望去,只能看见一片一望无际的夜色中飘荡着无数点星火,如同一条火焰的长河。我用魔力磨砺了视觉向远处望去,竟然在那长河之中看见了无数个衣衫破旧的人。
是平民发动的起义——或许还不能算做起义,因为他们看上去和兵刃雪亮、身材高大的正规军队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这无疑是一场愤怒的抗议,平民们一手高掣着火把,一手挥舞着长柄大镰刀、生锈的刀剑、斧头、长弓与木棍,不断地呼号着,涌上了城堡最外层的台阶,甚至捡起了地上的石块,一次次用力地砸向了城堡的高墙。
我心中一紧,忍不住跃出了阳台,顺着城堡高低错落的砖台和窗顶,靠近了城堡的外围。
好在城堡重重戒备森严,愤怒的人们处于最外层围墙之外,因此胡乱投掷到我身边的零星石块轻而易举就能躲开。
也正因如此,我才得以隐没在城堡火光的阴影中,居高临下地看清了眼前的局面。
在人群的最前端,站着一个身型干瘦的男人。我定睛细看,竟然发现他沧桑的面容有着一丝熟悉。
——是那群险些被驱赶到城外成为巨龙诱饵的囚犯之一。
然而,他脸上疲惫的麻木已经在火光的照耀中一扫而空,男人正高高地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在人群之首呐喊着:“市民们!看看我们都经历了何等的欺辱!”
“从巨龙出现开始,我们的生活就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因为害怕被攻击、害怕将巨龙引来城市,我们打猎、耕种的时间被迫缩短,甚至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被迫要将自己糊口的微薄收入用以缴纳赋税,去满足伊莱蒙特和他的佞臣的贪欲!”
“我们被迫日日为之劳作!为之忍受折辱!为之被迫献上自己的妻子和儿女任之奸.淫,只为了换取苟且偷生的片刻安宁!
“即便如此,伊莱蒙特却还依旧不满足,他日日饮酒寻欢,杀人取乐,放任那跳梁小丑的侍从为非作歹,用我们的财产去铸造奴役我们的笼头!甚至还在巨龙来临时逼迫我们为之送死!而他却在富丽堂皇的城堡中高枕无忧!
“他不允许我们同他一般呼吸,不允许我们欢笑,不允许我们和他一样沐浴阳光,不允许我们和他一样享有一切生为人本该拥有的幸福。
“倘若我们人人都是光明神创世时创造的子民,那为何我们世世代代就要受之奴役?为何我们生来就注定要忍受这份屈辱?”
“在这里,我们要提出我们的要求:免除一切赋税、释放我们的妻儿、将那佞舌的侍从头颅高高地挂在旗杆上!否则我们将攻入城堡之中,让复仇的怒火烧红这里的每一块砖石!”
“复仇!复仇!”山呼海啸的呼喊一浪高过一浪,随着他们的领袖大声呼喝,“我们要求得到我们应得的一切!”
人群愈发激奋,莱昂内尔和伊莱蒙特始终没有出现,把守着入口的卫兵手握兵器,神色高度紧张,弓箭手则站在塔楼上,戒备地张弓以待。
我的心在这瞬间悬了起来——剑拔弩张,群情激愤,这是流血□□的前奏。
果然,得不到想要的回应,人们越来越愤怒,甚至开始推搡起来,平民们挥舞着武器,企图突破防线的封锁。
异变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不知道是塔楼上的哪位卫兵在紧张中松脱了手中的弓弦,只听见“嗖”的破空声,划破了夜色。
人群中有人缓缓地倒了下去。
这支弓箭点燃了一触即发的愤怒,示威的民众们一拥而上,叫嚷着,举起手中的粗重武器砍向把守的卫兵,而卫兵同样不甘示弱,雪亮的利剑在黑夜中映照着火光,兵刃交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不对,局面还未发展到如此的程度。
这般浓重的血腥味并非来自于远处的人群。
——而来自于我的身边。
我缓缓地转过头,在魔力探查的场域中,我在血腥中嗅到了一丝熟悉而陌生的气息。
那是雪松的冷香,疏离又寒凉。
如同被魔鬼魇住了心智一般,我不由自主地向着血腥味飘散的地方走去。
跃过窗台,又绕过塔楼,在伯爵房间窗台不远处的一个屋顶上,我看见了薇薇安。
以及躺在她脚边,不省人事的伊莱蒙特伯爵。
若非看见他脖颈间潺潺流出的鲜血,我会以为他只是陷入了酒醉。
但显然并非如此,薇薇安一手拎着染血的长剑,一手拎起伯爵的衣领,慢条斯理地用伯爵身上的衣物拭净了长剑上的血液。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她。
即便是在此刻,薇薇安看起来也是冷静而优雅的。
从伯爵青紫的脸色上看,薇薇安并没有直接割断他的颈动脉,而是切断了他的喉管与气管,并通过了某种诸如降温的魔法手段减慢了血流的速度,从而使伯爵不是死于失血过多,而是死于某种窒息。
因此,现场也就没有留下什么可以控告薇薇安杀人的血迹。薇薇安依旧衣冠楚楚,随手将伯爵的尸体扔到一旁,戴着黑手套的手指慢慢抚过长剑。
在那一刻,我确信她是在端详自己在长剑映照中的姿容。
因为我看见她极冷、极慢地微笑了一下。
那个笑与平时她向我露出的任何一个微笑都不同,不再温柔,也不再甜蜜,而是像一把菲薄的冰刃,一剑封喉后,融化得无影无踪。
就在我以为她要就此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却又再次操控着浮空咒,让伊莱蒙特的尸体漂浮了起来。
然后,她目送着伊莱蒙特的尸首越飘越远,越飘越高,在到达某个令她满意的地点后,薇薇安抬手打了个响指。
伯爵的尸首重重地坠了下去。
彼时正是卫兵与民众的冲突最趋于白热化的时刻,人们被怒火驱使着,不断地涌向前方。面对忽然从空中坠下的黑影,只来得及躲避,却无暇分辨那究竟是何物。
愤怒的民众们高举着火把与武器,呼喊着口号,头也不低地从伊莱蒙特伯爵的尸首身上踏了过去,一个接一个,直到它最终沦为一片湿滑的、难以辨别究竟是何物的泥泞,再也无法阻挡民众前进的步伐。
在这一片沸反盈天中,却有一种冰凉的恐惧从我的心底漫了出来。
这恐惧当然不是来自伊莱蒙特的死亡——谁在乎他的死活?
我只是,恐惧于薇薇安杀人那一刻露出的表情。
过分冷静与自持,更趋近于漠然的微笑。仿佛在她挥剑割断的不是人类的喉管,而是一根无足轻重的杂草。
在这一刻,她再也不是我所熟悉的、童话故事一般的薇薇安了,更像是一把没有感情的杀人兵器。
这令我感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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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很好奇,看这篇文攻妈和受妈的比例。可以问问大家在这篇文里最喜欢哪个角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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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1-09-05 10:23:19~2021-09-06 10:2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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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王女的旗帜
有一瞬间,我几乎想要冲到薇薇安面前,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然而,另一种责任感却拉住了我的脚步,使我重新回头,顺着屋脊线一路跃下。
就在城堡的最外围,平民与卫兵之间的冲突仍在继续。纵然城堡守卫武器精良,但与沸腾的民怨相比,仍是寡不敌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