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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了,做我媳妇儿吧 番外完结 (寂寥二三)


陆元克几不可察的胯下肩膀,尚在和柜姐交涉,叶明柔拿起六爪镶嵌的那枚戒指,戴上勾了勾他的手指,用一种熟稔不比的口吻唤他:“老公。”
陆元克顿时呆住了,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的喜悦,眉梢微挑,仿佛在说你叫我什么?可以再叫一次吗?
叶明柔勾紧他微微颤抖的小指,像个热恋期的小姑娘一样冲自己手上的六爪钻戒扬扬下巴,指使男友:“掏钱,我喜欢这个,就要这个了。”
有一瞬间,陆元克觉得眼眶湿热,大半辈子都在复仇,也确实得偿所愿,然而到头来发现最想要的仅仅只是和叶明柔家长里短而已,他拿卡给柜姐,酸甜苦辣一齐从心口泛上舌尖,其实从二十年前决定复仇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将来一定会后悔。
最可笑的是,假如能重来一次,他还是不得不选择放开叶明柔的手,这血海深仇好似一块压身巨石,要么把它彻底掀翻,要么一辈子活在自我折磨之中,造化弄人大抵如此。更何况,这世上哪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如今多活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对叶明柔亏欠良多,陆元克这几日铆足了劲的要给她补偿,他甚至还想给叶明柔办婚礼,叶明柔喂他吃药,说不同意,嫌麻烦。
夜里陆元克躺在她枕边抚摸她的脸颊,他们都很默契的遗忘了死亡,好像不提就不会发生一样。
“小柔。”他轻唤。
叶明柔闭着眼睛,在听。
“叶真已经长大了,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很孝顺,以后你想去哪里玩就去,想买什么吃什么都好。”他说着话就像入定了一般注视着她温柔和顺的睡颜,忽撤开自己枯瘦的手掌,换了一种近乎唾弃的语调说:“唯独有一个人,他很自私,还很贪心…”
叶明柔仍旧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她的眼睫在颤。几番张口都说不出话来,他咽了咽疼痛的喉咙,终于发出声音,一字一顿,脆弱得好似冬日里被石子砸开的湖面薄冰一般,支离破碎,不可挽回:“以后,你要忘记他。”
刹那间,叶明柔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仅仅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无波无澜的“嗯”已是用尽所有的力气,音调未落,她迅速翻身背对着他,死死的闭着眼皮和嘴巴,没有再漏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骗了陆元克,她做不到。
婚礼不办,陆元克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他琢磨了两天,找了个老朋友,在S城一家有百年历史的裁缝店订了婚礼礼服,年少的时候,叶明柔和他说过以后结婚不穿婚纱,她要穿红嫁衣,戴凤冠。
陆元克拿着老师傅给的嫁衣图样问她愿不愿穿一次给他看,叶明柔惊喜万分,答应了。
到店里量好尺寸,下了一夜淅淅沥沥的小雨,清晨叶明柔独自又到店里,说想再做一件紫色旗袍,老师傅说陆先生急着先要嫁衣的,这件旗袍恐怕一时挪不开手,叶明柔摇摇头,笑得凄楚,旗袍可以慢慢做,不急。
十天,老师傅和他的妻子并两个徒弟把凤穿牡丹图案的缂金丝暗花双层广袖嫁衣赶制出来,彼时陆元克高烧不退,还要强撑着说没事。
贺骁和叶真送他俩去店里试穿,一个蟒袍长衫,一个凤冠霞帔,若不是陆元克病得面无血色,两人站在一起真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才子佳人。
陆元克没力气,叶明柔便和他一起坐在店里的黄花梨木背靠椅上,老师傅说笑,当年他还是个穷小子,给镇上的大裁缝做学徒,和师妹看对眼了,唯有祖传的两把椅子下聘,还好师傅师娘不是嫌贫爱富之人,把女儿嫁给了他,还把手艺亲囊相授,现在他俩坐的椅子就是那两把下聘的椅子。
老师傅的妻子看得欢喜,便拿了相机出来要给他们拍结婚照。
叶真上前给他们整理好衣服,看着他妈妈掩去愁绪的幸福笑容,只觉眼皮发酸,心中感概万千,退回到贺骁身边,与他对视一眼,贺骁握住了他的手。
“好了,我要拍了啊,看着这里。”老师傅的妻子微微弯下腰,正儿八经的指挥着:“1,2,3!”
“…诶呀,这张不好,都笑一笑,新郎官不要那么严肃。”
叶真一直傻笑,时不时还附到贺骁耳边说两句悄悄话,他瞧着瞧着,忽然猛地捏紧了贺骁的手,陆元克的表情不对劲,喉头几番滚动,腮帮子慢慢鼓了起来。
“再来一张哩,1,2,…”
血,鲜红的血,蜿蜒着从他嘴角溢了出来,食道与鼻腔相通,终于还是忍不住呛得发出一声剧烈咳嗽,包了满口的血瞬间喷洒出来,如火焰一般刺目惊心。
时间仿佛变得异常缓慢,有老师傅的妻子发出的惊恐的尖叫,有陆元克停不住的粗嘎破音的咳嗽,还有叶明柔近乎崩溃的哭声。
贺骁和叶真冲上前去。
叶明柔的凤冠滚落在地上,长发如瀑挡住了她悲痛欲绝的面容,陆元克已然昏迷过去,而新娘死死抱住往地上倾倒的新郎,她的红嫁衣上因烙上了如火一般的血液而显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她丈夫的血星星点点渗进她的身体里,似要将她燃烧殆尽。

第68章 只影向谁去

阴冷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儿,抢救室上方的灯惨白得渗人,叶明柔很讨厌医院,每一口呼吸都是冰冷腐败的气味,她怔怔的坐在椅子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中途出来一个护士喊叶真进去,说病人有话要交代,叶真愣了一瞬,叶明柔推了推他示意他快去,叶真便跟着护士去消毒,没过几分钟眼眶潮湿的就出来了。叶明柔没有问他陆元克说了什么,她的心里有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火苗如豆,颤颤巍巍,她不敢问。
但一切还是走到了尽头,半小时后抢救室灯熄了,医生摇摇头说家属进去见最后一面吧。
其实自始至终这结果都在意料之中,可听见的时候还是悲痛得无法呼吸,她第一个站起来往抢救室里跑,那脚步急切而凌乱,进门时差点摔倒,叶真和贺骁忙去扶她,手术台上的陆元克面如金纸,嘴唇苍白,大约是回光返照的缘故,看向叶明柔的眼神并不涣散。
缓缓转动眼珠,看过叶明柔,看过叶真,又看到后面的贺骁,放下心来略闭了闭眼。叶明柔捂着嘴巴抽泣得停不住,温热的眼泪滴在他脸上,他只得勉力又把眼皮撑开一条缝,灰败的眼珠难掩深情,想要对她说的话早就说过了,临死能再看她一眼也已满足。
说舍不得已是徒劳,气若游丝:“小…小柔…”
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念着她的名字,眼前黑白杂点纷乱,永远闭上了眼睛。叶明柔心中的那根残破飘摇的蜡烛‘兹啦’一声熄了,伏到他胸口哭晕了过去。
相爱入骨,却半生都在错过,经此一别,阴阳两隔。
……
陆元克生前也算S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丧礼上自是少不了来吊唁的朋友,叶明柔披上素衣挽起发髻,以一个真正陆太太的身份给客人回礼,自她醒来后没有再掉一滴眼泪,不哭也不笑,这些人来来往往,她看着他们,眼中毫无波澜。
停灵第二日,丁存像发疯一样冲进来,还没开口骂人就被贺骁拽着头发拉出去打了一顿,正巧陆元克在S市警局的老朋友来吊唁,当即大发雷霆叫人给拷回了派出所。
陆元克签给丁存的股权转让书几乎是废纸一张,他早就立了遗嘱把所有股份给叶真继承,一直住的那个大别墅以及在S市,C市购置的另外三个房屋都留给陆娜,剩下的储蓄收入以及江边别墅留给叶明柔。一切在他死亡时生效,而股权转让书的生效日期在后一天。
丁存竹篮打水一场空,之前绑架叶真的小喽喽为了减刑也把他供了出来,贺骁这才知道原来下药,绑架的事全系他出谋划策,自是不放过他,送他进牢里感悟人生去了。
叶真原本担心叶明柔会因过度伤悲而糟蹋自己的身体,可叶明柔三餐照吃,守灵累了就去房里睡一会儿,除了沉默寡言,没有一点颓废的样子。三日后就要送陆元克的遗体去火化,夜半下起漫天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仿佛要将天地间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掩盖住。
这雪下了一夜,却没能将墓园里墨绿挺拔的松柏压弯,叶明柔跪在墓碑旁,用手拂开厚厚的一层积雪,她的手指冻得通红麻木,将骨灰盒安放进去的时候却稳得没发出一点磕碰声,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犹如机器卡壳了一样,喊她她也没什么反应,叶真要搀扶她起来,她几番踉跄,站都站不稳。
瞧着陆元克的墓碑,她忽道:“你和贺骁先出去,我想和你爸爸单独待一会儿。”
叶真不放心她,刚想说不行就被贺骁拽住胳膊,眼神示意不要打扰她,叶真也知道该让她把压抑的悲伤发泄出来,她越是不哭就越是反常。
一步三回头的走远,出了墓园的门贺骁就抱住他,叹了口气:“你也是,要哭就哭吧,这会儿你妈妈看不见。”
墓园建在山上,四周渺无人烟,大雪后连寒鸦之鸣也不闻,他二人站立在风飒飒白茫茫之境,真如蝼蚁一般渺小,生死枯荣其实是世间最平常不过的事,而人们难以承受的并不是死亡,是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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