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次彩排的时候,林知鹊抽空去看杜思人定妆,本想提醒她记着田忌赛马,六个人中,队友陶乐心对上谁都是个死,她选现场能力稍弱一些的王一苒或是方言争取大比分获胜才是上策。
话未说出口,觉得多此一举,她不该插手她的战争。
来现场观看五强诞生的品牌商与圈内人众多,她忙着接待,接了这个接那个,直到直播开始才消停。她不经意塞给人家几个杜思人的粉丝周边,在观众席里碰到眼熟的娱记,就客套几句说你看到了吗,那是某某品牌老总,那是某某制作人。对方定睛一看,说哇,杜思人的人气真的是很高的。
次日的通稿内容她用脚指头也想得出来,什么商业价值、什么备受业内期待,此刻仍是纸媒当道的时代,普通群众是极易听信媒体评价的。
她对这略显狂妄的雕虫小技十分满意。
主持人正在宣布:“根据截止至晚上八点的场外短信支持票数,今天晚上的第一轮PK战中,第一位优先选择对手的选手是——”
粉丝们拼命在喊各自偶像的名字。
“——请看大屏幕。”
选手们站在一侧,集体扭头去看。
屏幕闪动,六个人的名字上下排列,依次出现,陈葭排在杜思人上面。
尖叫。林知鹊用手指堵上耳朵。
第一与第二名的票差极其微弱,两个接近七位数的总额,只差一千几票。
陶乐心排在最末,她站在杜思人身边,将脸鼓成一个小包子。杜思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话筒被递到陈葭手里。
主持人问她要选谁?
她笑笑举起话筒,等台下太大的喊叫声终于平复下来,她说:“我选杜思人。”
主持人问:“为什么?”
“我们约好的。”
林知鹊一听,心想,好无聊的约定。
“哦?所以你们挑选了对方做自己的对手是吗?你为什么希望她来做你的对手?”
陈葭那双俊美的丹凤眼,一笑起来便极其勾人。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是音乐,我觉得音乐有无限种可能性。她让我看到其中一种,是我以前没见过的,也是我暂时还做不到的,我觉得很精彩。”
主持人又问:“只是暂时做不到,对吗?”
“嗯。”
“好,那PK开始前,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思人说?”
杜思人扭头看陈葭。
陈葭也转过脸去,她们对视。
她停顿一下,抿了抿嘴,然后对杜思人说:“我知道这里是你的主场。但冠军是我。”
全场沸腾。
杜思人笑得眼弯弯,露出一排白牙。
林知鹊不免想起杜思人曾经对她说想成为灯塔一般的偶像。
陈葭与杜思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野心家。但都是野心家。
杜思人接过话筒,回答说:“好啊,不过,你要小心,有一样东西你好像马上要输给我了。”
这时,有人给林知鹊发来短信:美女,我来赴约了,下来接我一下,我在侧门。
她离开演播厅,走到侧门口,发现果然是那个丑得像野兽一样的副导老周。
那日夜总会偶遇后,她又与他通过一次电话,追问有没有试镜的机会。
这丑男人显然拾掇过自己了,所剩无几的头发丝往后梳得油亮,还穿一件有点紧身的花衬衫,上来就是伸手摸她的小臂,她挤出无懈可击的笑脸,说周导赏光呀。
老周嘿嘿一笑:“美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这几天都忙着跟大导们吃饭,顾不上跟你联络感情。”
“哪里的话?是我工作太忙,怠慢了周导。”
“不慢不慢。我们新戏的导演马上定了,我想,你肯定对这件事有兴趣,这就来找你了,哥哥对你可不错吧?”
林知鹊被恶心得无话可说,只好笑笑。
“可惜啊,这次这出戏,实在是万众瞩目,我想帮你,也有心无力,换在平时,你的美人计使得再猛烈一些,我肯定是赴汤蹈火帮你解决问题。也不是没有机会,我们肯定是有一次公开试镜的,不过想试的人太多了,我也得事先筛选呀。前五集的剧本我现在就带着呢,明天我就回北京了,这最后一晚上,想着来约你坐坐,喝点东西,我帮你好好分析一下剧本。到时候你再让你的艺人,拍了试镜视频给我们先看看嘛!”
她听毕,一边想去你妈的废话连篇,一边笑眯眯说:“那好呀,适合两个人的清净地方有的,我来安排。”
“是吧?又能聊聊天,累了也能休息休息,有这样的地方那就最好了。”
“有,聊天的地方有,休息的地方也有。”
这丑男人的脑袋里除了腌臜废料,恐怕也没什么别的东西。这种蠢货极好糊弄,林知鹊打了一辆车,将他带到她曾去喝过几次酒的那家清吧。
先是安排他坐下,体贴为他拿来酒单,凑近为他介绍哪一款别有风情。
然后,借口补妆,她走到洗手间,给路小花打了一个电话。
*
客厅的电视上在直播六进五的比赛。林知鹊与许希男吵完架回到家,气得连电视都不看,倒是她妈妈,到了点就帮她把频道调好。
她躺在床上,听见陈葭在电视上说:但冠军是我。
那是当然的。
不过她既已与许希男闹掰,就也不想追星了,爱谁谁吧。
她翻身坐起,挪到电脑前,登陆扣扣,点开许希男的对话框,噼里啪啦输入:以免你误会,我解释一下,今天的话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她停下来,长按,删除。
许希男的头像灰着,她家里是不让她用电脑的。
重新输入:我不觉得同性恋有什么丢人的,今天并非嘲讽你,不过随你怎么想……
也怪怪的。再次删除。
左写右写都不对,不够表达她不屑的态度,这时,杜慎来电,她正暴躁,一猛子就接起来,对她爸说:“杜总,有何贵干?无事勿扰,正忙。”
对面轻笑:“你这话说得非常考究。”
她:“考个屁。”
林澜路过她门口,被她吓一跳:“说的什么话呀?跟谁打电话?”
杜慎说:“爸爸和你说正事。你看哪一天,过来家里,好好见见爷爷奶奶。”
林知鹊吓得闭嘴,深呼吸一大口——他要她去见那对看似和善的老人。
“上次你姐的生日宴上见过了,不过比较匆忙,最近家里没什么人,你来了,好好陪他们说说话,再一起吃个饭。”
她马上想出一百种拒绝的措辞,但一转念,又想起那些奇怪的短信,想起杜慎书房里的某些文件。
杜慎还要接着说,她急忙打断他:“过几天再说吧!我要去看电视,挂了!”
挂了电话,林澜又问她说是谁,她答:“一个疯子。”
许希男送给她的那本《群星》就在手边,她拿过来翻,借此打发她妈:“别打扰我看书!”
翻到印制成信纸那一页,她想起许希男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那张。
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她又不是有意戳破此事要她难堪,居然还小题大做说她冒犯人、不可理喻。再说,二十一世纪了,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难堪的。
她沿着点断线撕下信纸。
想来想去,提笔写道:陈葭你好。
*
酒一共上了五轮,林知鹊到洗手间吐了三次。她是有意的,吐掉便不容易醉。
第二轮过半,丑男人察觉她不好拿捏,叫服务生拿来骰盅,要与她玩游戏,输了的人喝酒。
第三轮结束,赢面各半,他醉醺醺,急得干脆直言:“小美女,这样好了,我心里想什么,我看你最清楚,你吊着我,是吧?没关系,我们接着玩,看谁先喝趴下。你赢了,剧本你拿走。我赢了,今晚你陪我,怎么样?”
林知鹊只笑不答,又点了一轮酒。
第五轮的最后一杯只喝了一半,老周终于支撑不住,烂成一滩油汪汪的泥,以一种黏稠的姿态,半是挂在桌上,半是跪在地上。
是她赢了,她从他的包里翻出剧本。
烂泥还口齿不清地在说话,说了一大堆,她懒得听,只听清一句:“林小姐,你真的是很尽责啊。”
她最后回答他:“也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事还算有趣。我的责任只尽到这里,剩下的,就靠她自己。”
回去的路上,她发短信给路小花:已搞定,多谢路大千金。
路小花实在令她欣赏,她本只是打电话请她托服务生照看以免发生意外,她竟问她:那要不要在他的酒里做点手脚?
实在是女中豪杰。
她回到宾馆,已很晚了,直播早就结束,李淼淼在电话中与她说了结果,跟她预想的一致,按照旧排名,今晚淘汰的是陶乐心。
不知杜思人是不是又要哭了。
她不知道陶乐心因为被淘汰,手足无措地在后台边哭边大发雷霆。陶乐心第一个怪的是杜思人,怪她在第一轮没有拿到优先选择权,为她们组争取更大比分。然后怪音响,怪乐队起得太快,怪观众太多害她紧张。不过后面这些抱怨的内容,都因为她哭得直抽抽而压根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