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边满归请柳毓带她向剪子告了假,带上一张陈旧的医疗方子,一小札前几天回硕东山搬家时一块带来的笋干,一把油纸果糖,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和腰里的猎刀,再背了一柄油纸伞,确认没有遗漏了就安抚好狗妞往宝庆府赶去。
现在是值雨水节气,南方隔几天总会淅淅沥沥下点如牛毛一样细密的小雨,虽然不如夏季那样的瓢泼大雨,举步难行,却也别有一番愁绪在。边满归最烦的就是雨天,一是要披蓑衣戴斗笠或打伞,都很影响行动,二是泥水飞溅,搓洗衣服的时候是真的心累。
好在这几日没有下雨,边满归带着伞就是以防万一,快快的来到宝庆府城内,一府之地确实要比一县之地热闹发达多了,行来走往的货商也多上许多,各种生意铺面也繁茂些。边满归不喜欢乱逛瞎走,一般都是有目的才出门去,因此节省时间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家医馆前,抬头确认了医馆的招牌:符康堂。
符康堂有寻常三家铺面的大小,是符家祖传了六世的老牌子了,符家现任的坐堂大夫有三位,年老的第六代的堂主老符大夫,中年的大符大夫,年轻些的是小符大夫,也就是爷爷、儿子和孙子三室同堂看诊,正是传为宝庆府乃至潇郡的一段佳话。
至于边满归提到的南星妹妹,就是这位老符大夫最喜欢的小孙女,是小儿子的遗腹子嗣,寡母孤女家中便多疼爱些。加上符康堂医馆整个连着后宅,符南星就经常能到符康堂前玩耍,见过几次后倒也慢慢熟起来。
边满归阔步跨进医馆左侧门,飞快巡睃一圈,没看到符南星的身影,便有医馆学徒过来接待。
“小哥儿是看诊?复诊?还是抓药?”学徒客气地问。
边满归也客套地笑言:“我抓药。之前的药包没了,过来添些回去。”
“小哥儿可有药方?”学徒一面领边满归往配药台走,一面问。
“有的。”边满归拿出怀里收着的药方交给学徒。
学徒上手接过,守规矩地没有乱翻看病人隐私,到了足有外头一间铺面大小的配药台前,学徒就把药方原样双手递给台内其中一位刚忙完一单的中年人。
学徒恭敬地欠身说:“风师叔,这位小哥儿是抓药的。”
“好的。”风师叔笑着接过方子。
风师叔大略快速地扫视一眼,没有违禁不可销售的药品,也没有落开方医生的姓名和私章,就猜测很有可能是客人自己家或是从旁人那寻来的乡野偏方。
但这方子主要是固本补血的作用,多是体弱幼儿续命用的,偶尔也有少年人拿来用,幼儿还好到少年期间就收效甚微了,倘若常年累月的使用还会伤及五脏六腑,尤其是女子更要慎用,不然极易损毁胞宫和肾脏。
第167章
第167章
稍微考虑了一下,风师叔负责任地问边满归:“小哥儿,鄙人冒昧问一句,你这方子是谁拿来做什么用的?”
“我母胎带出了弱症,我爹找来给我泡澡的。”边满归没有怀疑,如实回答。
风师叔再看了看这意气少年的脸色,隐隐有肾气亏损之兆,便笑着提议:“鄙人粗观小哥儿面色,应是弱症已康,再用此方怕会适得其反,不如小哥儿在符康堂挂个号重新诊脉开方如何?”
“啊?这么麻烦啊?”边满归并不知道事情的轻重。
不由得回头蹙眉扫了一眼符康堂的人气旺盛的大堂,虽然没有大排长龙那么夸张,但也不是她一时半会就能马上看诊完的,若碰上需要急诊的病人还得让位给人先瞧,又病情复杂难理的就得乖乖等着。
边满归又不是没经历过,她爹娘病重都是在符康堂里求过珍的,边满归能跟符南星说上话,也是因为边满归苦等娘亲时符南星善心的端过一碗面给她吃。
唉~边满归真心不喜欢排队啊!
就在边满归还在犹豫要不要在符康堂挂号排队看诊的时候,莫羽寒已经跟随寿亲王府的车队抵达启京城了,前一晚便入住了王妃娘娘王岑锳的私人别院:芜泉别院。
芜泉别院在广庚街上,离皇城和国子监、弘文馆的距离不远不近,别院只是中等规模的四进院,在一抓皇亲权贵一大把的启京,乃至整个富豪权贵众多的启梁府,芜泉别院既不会显得扎眼亦不会显得简陋,在王妃娘娘的全程督办下,别有一番清雅脱尘质感,是以前王妃还没跟寿亲王去藩地前,她的闺友们最爱约着来逛的小花园。
昨日晚饭后,莫元煦借消食为名,领着莫羽寒在芜泉别院的后院里逛了逛,院中有一口漂亮的人工开凿的扇形泉池,就叫做芜泉,有假山为饰,廊桥环抱,亭台有致;芜泉周边分别有大小五个小院子,最大居中的是正院,王妃娘娘王岑锳居住的望泉居;
西面两处的先是嘉馆,王妃留给长子莫元瞻居住,隔壁小院是誉园,是次子莫元煦在住,两个院子差不多大;东面先是漱玉斋,是特意留给尕女儿莫羽寒的,跟哥哥们的规格差不多;隔开些许距离,下面是最小的优阁,算作是内院的厢房。
莫羽寒住的漱玉斋里,种的是白玉兰树,虽然现在还只有光秃的枝丫,但等四月花开到九月花落的这几个月的花期里,漱玉斋一定会有清香雅致的好景观。
望泉居内是竹子和墨梅,嘉馆里是山荆子树,誉园里是银杏树,优阁里是榆叶梅和珍珠梅,都是十分有观赏性的珍贵植株,费了王妃不少的心血。
这些院子都有独立的院墙门庭,内里构造抵得上民间一个普通的小二进院落,皆由小院门、厅堂、主屋和左右厢房、小灶间构成,相互间也有些许路程相隔,哪怕是孩子们都成家立室了,过来居住也互不影响各自方便,这便是王妃当初考虑长远之处。
寿亲王的车马队列要入京,且并未故意隐藏行迹,于是京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知道的,只因昨日入京时间太晚,不好去打扰了圣上和太子妃等诸位的休息,所以今日就要早早的递折子进宫请安,以免被谏议院揪住礼仪不周来弹劾,或将藩王自大,藐视天家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等等。
“总之是身在京城,言行举止一切都得仔细小心。”这是进启京城的城门前,王妃对莫羽寒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侍雪一面扶住莫羽寒头上戴三品县主的礼冠,一面摇着头叹息:“县主,这个品级大妆把您都衬的老了好些。”
“什么老,分明是端庄沉稳。”苏米理着礼冠笑骂一句。
莫羽寒则是有点紧张,说来她这个皇家藩王的子嗣也是挺无奈的,从三岁就开始学宫规礼仪等事,到十四五岁才入京修学,期间十来年里,太子府的祖母太子妃倒是见过好几回,但当今圣上这位曾祖父,却是只见过两面,皇宫也就进去过两次。比起那些本就生活在京城的皇家亲王子嗣来说,莫羽寒对启京城里的一切仍旧感到陌生和淡淡的畏惧。
其实,莫羽寒是胆小害怕的,有些抗拒跟陌生人交流,只是幼年起接受的教育就是要端庄大方,她只能在生人面前做到端庄,大方则因为她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而逐渐扭变成清冷,说不上淡漠疏离,但绝对不热情就是了。
这跟王妃娘娘王岑锳是存有本质区别的。
第168章
第168章
王妃娘娘自幼聪慧,从小跟着其父王祭酒读书习字,在弘文馆那是众人追捧的才女佳丽。年幼时的性子是清高自傲的,后来进宫去凌欣公主身边伴读,跟着受宠的公主不晓得多风光,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就去了先皇后跟前陪侍。各种事情见的多了,经历得多了之后,才在先皇后教导下收敛了许多锋芒,王岑锳便与人和光同尘,与世无争。
一路沉默的进宫,跟着母妃和四哥哥在宫门外等候传见,然后有年轻的内侍监官来带她们进去,到了一处庄严华贵的大殿外略站了一会,里头听了内侍监官通报便出来个中年的管事女官,莫羽寒先前没有面对面见过。
“这是先皇后身边的女官,现尚宫局的曹尚宫,主要侍奉皇曾祖的。”莫元煦嘴皮未动,声音轻飘飘地从齿缝中出来。
“嗯。”莫羽寒白嫩的小脸上波澜不惊,然而内心却十分的紧张,正在宽大的礼袍广云袖里扣手手。
曹尚宫身量微微有些发福,满脸喜色,笑眯眯地过来与王妃互相亲近的正儿八经的见礼。
莫羽寒再随着莫元煦的称呼,一道回礼叫了一声:“曹姑姑好。”
“你终于舍得回京城看看啦?这次可不许只待个三四天又溜啦。”曹尚宫紧拉着王妃的手嗔怪地说。
“曹姐姐,我又不是耗子,溜什么溜!”王妃好笑地任由曹尚宫挽住自己的手笑道。
“昨儿晚家宴,知道你来今儿又来齐了,这会儿这殿里人多且热闹着呢,你可留神些。”曹尚宫一面扶着王妃迈门槛进殿,一面低声提醒。王妃垂眸与之对视一眼,手上稍稍握了一下曹尚宫的手,表示她知道了。
莫羽寒进了大殿的门,过了一道屏风就看见里面坐满了人,她们刚一进去就齐刷刷地侧头过来打量,吓得莫羽寒浑身一个激灵,即刻垂眸掩藏住心中惊惧,哪里顾得上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不屑等种种不一而足的眼神,只无比郁催地暗中腹诽:“不是只觐见圣上嘛?怎么忽然蹦出这么许多人!?呼~太吓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