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几个月辗转反侧,看清楚了。
于舟有一点紧张,但没说话。
向挽说:“你对我提了两个问题。头一个是,你说让我去看森林,看大海,要开阔我的眼界,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我接触了,然后发觉,其实我不必接触。”
“因为在遇到更多更优秀的老师、同辈之前,我已然结识了彭导、苏老师,她们都是在金字塔顶尖的人,可她们从未让我动心过。而如今,我瞧过了更多,只能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眼眶红了,嗓音也变得重了。
她说:“我当初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石头,就是金子。”
“我……”于舟想要张口,却见向挽带着醉意摇了摇头。
“第二样,你说我,我对你是雏鸟情结,是印随现象,是把亲昵错当喜欢。我如今也想告诉你,不是。”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娇俏的脸在枕头上微微地蹭。
“你想知道我如何发现的吗?”她天真而诚挚地偏头,眼里有隐隐的泪光,微微凑近于舟,像一个引诱。
于舟本能地后退,然后她闻见了一阵浮动的清香,向挽支起她的身体,长发倾泻而下,她欺身上前,握住了于舟在身旁的手。
然后温柔地注视着她,以自上而下的方式。
她真的喝醉了,她良好的教养和引以为傲的克制力统统不见了,只剩下与生俱来的高傲和骄矜。
她以左相之女的眼神望着她,但又并非望一个婢女,一只白兔,而是一个她曾视为姐姐的女人。
她用被无数人称赞过美貌的嗓音,用十分值钱的嗓音轻声说:“我在酒店时,试过安全套是不是过敏,你想知道,我没有说。”
“我此刻告诉你,我过敏,很痒,痒得难受。”
“在我知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洗手,第二反应是……往后我若要与你用这个,你肯不肯同意我……”
“不用。”
她越说,手便握得越紧,像要把于舟牢牢攥住。
她以最暧昧也最诚挚的方式诉说她羞于启齿的欲望,她想告诉身下的人,她不是雏鸟,从来不是。
于舟的手腕在抖,看向她的眼神也是,呼吸都急促起来,让她有一点不忍心。
但她只能说,必须说。
她带着酒意,续言道:“第二次,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于舟将她压在沙发上,她含羞带怯地看着于舟,软着声音红着脸,问她:“那个不要用好不好,很痒。”
她想了想,没有说下去,但当初的那个梦又跑到了她脑子里,让她想入非非,心猿意马。
向挽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塞入于舟的指缝,和她十指交缠,然后用力握住。
握第一下时,她望着于舟的嘴唇,有一点委屈。
她说:“你同我说,我若想要亲吻你,只能握你的手,可是……你却肯让她,亲你的脸。”
向挽用了“她”,没有用“苏老师”。
她有一点想哭,尤其是看着于舟对她抱歉又不忍的眼神。
她将于舟的手指收紧,又放开,掌心贴住,又离开,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痴缠。
向挽极力克制住自己,对于舟说:“就十下。”
“让我握十下。”
然后,忘掉我此生头一次非分之想。
其实她从来都不觉得,有任何东西,是她“非份”的,因为她也是众星捧月的那个月,掌上明珠的那颗珠。
所有的光辉应该寻她而来,就像她认为,称赞她的评论,才正常一样。
“挽挽……”于舟的心都要碎了,她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向挽带着醉意摇头,告诉她:“不要说话。”
你一说话,我便无法再应承什么了。
七、八、九……
她俯身将嘴唇印上于舟的嘴角,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然后说:“第十下,不想忍了。”
她的脸更红了,却好像不是因为酒。
她望着自己头一回心动的心上人,她身量跟自己差不多,长得有一些好看,她心肠很热,她喜爱唠叨,她也喜欢管教。
一开始她没什么银钱,但也紧着自己的吃穿用度。她紧张时会笑,害怕时也是。
她爱畅想自己和身边所有的人都出人头地,但她又总是害怕高处的腥风血雨。她因为自己被骂难受得哭,出了卫生间却龇牙咧嘴地问她向挽挽你怎么还不去扫地。
她看见她的心上人,总是喜欢站在后边,望着她的背影或侧面,等她眼神移过来时,她又抬头望天。
她看见她疼爱的人,总是将过于软的心脏放在眼睛里,让人一眼就看见,那里面除了心疼,什么也没有。哪怕她此刻要哭了。
因此,向挽对她笑了笑,心里同时在说:“到这里便好了。”
到这里便好了。
第79章
“砰——”
外面的烟花轰然绽放,像一场轰轰烈烈的谢幕礼。
于舟看着五光十色的烟火印在向挽脸上,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
她吸了吸酸楚的鼻腔,抬手抚摸向挽的脸。
向挽在她手心本能地蹭了蹭,脸上细小的绒毛立起来。
于舟哽咽着说:“谢谢你。”
她以为于舟会愤怒,会惊慌,或者会排斥或回避,但她没想到于舟如此冷静。
她眼里纷杂的情绪渐渐褪去,用大海一样平和而包容的眼神看着向挽。
像是在安抚她。
向挽在她的眼神中镇定下来,眼珠子上染的酒色也渐渐退却,她不知道自己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但当她放开于舟时,发现于舟的手红了。
红得不像样子。
于是她又有一点抱歉,坐起来,手撑在身体两边,长长的头发垂在姣好的面庞两侧,看起来有一点无助。
于舟是真的被弄得有一点疼,起身时略略皱了皱眉头,然后她反手把自己撑起来,也坐着靠到床头。
刚刚腰好像扭着了,她疼得一嘶一嘶的。
她想了想,看着向挽单薄的身影,说:“我的话,你愿意今天听吗?”
还是说,想要冷静一下。
向挽抬眸看她,她觉得自个儿实在失礼极了,她有些惊讶,于舟还有话想要心平气和地对她说。像从前她抱着自己,讲世界的规则那样。
于舟见她不排斥,先是小小地吐纳了两回呼吸,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首先,我想要跟你道歉。”
向挽有一点颓然,好像刚才的疯狂用尽了她的力气,以至于听到这句道歉,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于舟接着说:“道歉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因为,我之前选择了逃避,没有正视你这份感情。”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这件事呢,或者说,你还会不会说这件事呢,后来你一直没有说,表现得也很落落大方,所以我存了侥幸心理,我以为,你已经过去了。”
“我没有想到,在我忽视的很多很多日子里,你依然在想它,而且,想得比我以为的多得多。”
于舟有一点泪目:“我很晚才看到你这一份心动的重量,我为我之前武断地说,它不是喜欢,而道歉。”
向挽轻轻抽泣起来,终于难以自持。
“挽挽。”于舟很温柔很温柔地叫她,在烟花的闪光里,在明明灭灭的停顿里。
“你知道,我十八岁时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吗?”她抿嘴,笑了笑。
向挽抬头,看着她。
“我十八岁还没弯,那时候我喜欢一个男孩儿,是我的同班同学,他打篮球打得很好,我跟你说,男的可幼稚了,经常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投个篮什么的,他也是。”
“但就这么一个幼稚的男的吧,我当时喜欢得死去活来的,我记得他喜欢穿三叶草的衣服,经常是黑色或者灰色,他的左边肩膀比右边高一点,因为他总是斜着肩膀把包背在一边。他的眼睛特别特别好看,很大,忽闪忽闪的,跟骆驼一样。噢对了他还驼背,看起来就更像跟骆驼有个什么血缘关系了。”
于舟的语气过于好笑,向挽没忍住,小小地发出一个忍笑的气息。
“后来呢?”向挽问。
“那时候我天天去看他打球,也帮他打水啊,递情书啊什么的,但是人家不喜欢我啊,人家后来跟那个系花在一起了,我那时候在宿舍哭得昏天黑地的,哭得我室友差点以为我要挂了。后来我还为了他剪了头发,每过三天就写一篇关于他的日志,锁在qq空间里。不过到了大二,我又喜欢上了一个别的男的,我就不喜欢他了。”
向挽的脸色变白,咬住下唇,想要说什么。
“你别误会,我不是想说,你这份喜欢很轻率,也不是想说,你以后总会遇到更好的人,像我不喜欢他了那样,不喜欢我。”
于舟摇头,轻声说:“我想说的是,后来我们同学聚会,就今年,哦不,去年年初那阵吧,我看着他,胖了好些,发际线也后移了,才25,就梳着那种社会上有点老气的中年男人的发型,穿着皮鞋。”
“他跟我印象中完全不一样了,如果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我肯定不会喜欢他,但是……你看啊,我刚跟你回忆起来,还是他18岁时候的样子。”